忆故乡

儿时的故乡（我家在村子里最高的位置）

儿时每次过年都下雪

（儿时照片：我家四姐弟和二伯家三姐弟在我家门前）

山里的野味很多，孩子们会在合适的时候结队入山林采竹笋，打板栗，捡蘑菇，拔“韭蒜”，挖野百合，还有摘猕猴桃、八月菜、野生枸杞、野葡萄和山茶果。村里人家种的桃梨李枣、板栗和菜园里的嫩黄瓜，孩子们也是暗中窥视不会放过的。

除了打陀螺、滚铁线圈、打亮珠、跳格子、跳绳、玩竹筒水枪、耍弹弓、打折纸方块之外，平时孩子们玩的还有采茶叶勤工俭学、在“三重”老屋“踩宝”或者捉迷藏、在路面上的青石板上玩取自田里的泥巴、把各种形状的石头当作自己的车子在土地上推来推去。

有时孩子们也会提议修路为家乡做贡献，从村子附近的采石场取来碎石的灰，当作水泥来和碎石掺在一起，结果铺的路面很易碎。孩子们又模仿大人修路的办法。从附近的柏油池取来一些柏油，烧融化后和碎石搅拌在一起，终于铺就一段小路。嗯，铺了一口锅那么大的面积，还让衣服粘上洗不掉的柏油，回家后挨母亲一顿骂。

“换糖”的小贩隔段时间会挑着两个箱子去到村子里，孩子们会在家里或者村子里寻找废弃的胶鞋和金属物件去换取麦芽糖。有时孩子嘴馋，把自己正在穿的凉鞋换糖吃，回家让妈妈知道后被骂一顿，又被妈妈拽着手找回去要鞋子。

每逢开学前，孩子们会聚在一起猛赶闲置了整个假期的寒/暑假作业。去学校报名之后，孩子会很认真地”包新书“。孩子把新书从学校领回家，然后用纸把每一本书的封面和背面包好，这些书可都是孩子的宝贝呢。

有一阵子，孩子们一定不会错过在傍晚播放的每天一集的西游记动画片。在第二天早上去邻村上小学的路上孩子会争着模仿里面的台词说闹戏耍。

立夏和芒种耘田的时候，孩子们会结伙去山上采红色的野莓，装在一个小杯子里拿回家，由一个孩子拿着调羹一口一口地轮流喂每个孩子。

夏天的时候，孩子们会在在小溪里用竹簸箕捉虾，或着在石堆里翻螃蟹，有时一大帮孩子瞒着母亲组队伍偷偷地去邻村的大河游泳。

等到9月下一场大雨，村里所有的孩子会一起出征山林。孩子会带上母亲准备好的干粮，挎着篮子结成队伍在早上出发，走很远的山路去到九宫山的深山老林里捡藏在松针里面的黄色小蘑菇。等到孩子下午回来，孩子把装着蘑菇的篮子递给母亲，等候晚上美味的蘑菇炒辣椒。

再晚一点，村子附近的国家林场的板栗成熟了。孩子们会走几公里远的土路去到那里，然后进入茅草丛生的山林里，寻找到长果实的板栗树，如猴子一般攀爬到离地好几米的高度，用竹竿打下他们的宝物。守在树下的小伙伴可要小心咯，被板栗的刺球砸到可要哭上好一阵子。

冷天的时候孩子们会自己拣柴火一起烧火取暖。有次孩子们要烧砖盖房子，把未阴干的泥砖放入火堆里烧，烧半天也烧不硬，最终任务失败。有时孩子们会一起在户外野炊。孩子们分别从各自的家里取一些盐巴和油，找到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子当作锅，又在菜地里摘一些菜苔，然后围在火堆旁炒菜吃。

稻田秋收之后，田地里的就是孩子欢呼雀跃之地。柔软的田泥温柔地对待孩子娇嫩的手脚。孩子会把长辈堆在天里的稻草捆想象成是一个个假想的人，或者围成一个孩子想要的小空间，然后自己编排故事自导自演。

冬天来到时，孩子在早上吃过饭后，带上母亲为孩子学校午饭准备的米和菜，提着用废铁钵和铁丝做成的火笼，挎着书包，邀约好几个伙伴，走几里路去隔壁村的小学。在路上孩子们会在嬉闹的间隙，取石头上滴水形成的冰锥吃。在去到学校时孩子会洗好米，然后和菜一起放入学校厨房里的木蒸笼。等到中午下课时，孩子们会把厨房里的木炭火铲出来放在地面上，然后取出各自的饭菜，围着那温暖的炭火，蹲在地面上一起吃饭。

有一次学校的木蒸笼失火烧着了，孩子非常开心地把泛黄带股焦味的米饭从饭钵里整块地剥离出来玩耍，那是我吃过的最开心一次的饭。

冬天在学校，除了烤火笼取暖，每逢下课，男孩子们会聚到教室的墙角“挤暖”。孩子们贴着教室的一面墙往墙角挤，待在墙角处的孩子是最温暖和幸福的，每个孩子会尝试把前面的孩子挤出去，一步步地挤向那个温暖幸福的角落。

到寒冬雪天，我会把门前堆积的那片雪视作珍宝，小心地规划使用。村里的孩子们会在雪地里堆雪人和打雪仗的间隙，跑到厨房角落的火堆那里，从坐着在椅子上烤火的大人身子的间隙里挤进去，把冻得红通通的小手，伸向那温暖的火堆。在大人围着火堆烤火聊天磕花生时，孩子有时会在火堆旁埋几个红薯，然后取一些烧红的火炭放入火笼里，提着温暖的火笼出去玩。在一阵子之后又跑回来取出那香喷喷的烤红薯。

再到过年前。村里男人们张罗着杀年猪和过年的柴火，女人们会忙活着炸猪油、打豆腐、炸豆腐干和包“包坨”。孩子会簇拥着在打豆腐的母亲身边，期待着一碗美味的豆腐脑。等到拜年聚餐的时候，父亲会聚在一起唠嗑，母亲会在厨房里张罗着饭菜。孩子们则会把家族聚餐用的板凳架起来玩跷跷板。小时候过年可有意思呢。

我和大姐、哥哥、堂弟还有我家的小黑狗

儿时的我和兄弟妹在竹林里

儿时的屋后菜园（儿时照片）

小时候称这青砖上的白色粉末为“硝”，采集这白色粉末和木炭黑混在一起，

点燃可以剧烈燃烧，称作“烧菩萨”

村里人叫这种秋冬生长的野菜为“韭蒜”，

小学的放学路上会在路边采集很多

故乡的美味“包坨”

把蒸芋头剥皮，加入到薯粉中加热水拌匀做皮

切碎的豆干、虾米、萝卜、猪肉作陷

小时候只有过年才可以吃到

正月初二，一家人去外婆家拜新香。外婆在去年去世，按家里的习俗，老人去世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各路亲戚去老人家里拜年上香，称作拜新香。在外婆家吃过午饭之后，表哥开车送我和哥嫂爸妈一起去牛迹岭看看。

外婆家和我的老家牛迹岭只隔着一座山。老家的民风不算彪悍，但是当年闯王李自成兵败逃窜到牛迹岭，不小心被农民用锄头击杀，这是真事。

我自小就记不住怎么称呼村里人，回到村里后一些人喜欢嘲笑我的胡须或装束，我大多都转身不理待之。旁边的爸爸脸上有些不满。我观察到在村里的辈分规矩里，长辈很在意晚辈对他们的尊重，却很少尊重晚辈。在很多村里人的眼里，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与村里人的距离保护了我，同时也把我推离了故乡。

跟很多年轻人外出务农的农村一样，村里的田地荒废很多，只剩下路边的菜畦还有些菜。听爸爸说现在有一些车子开到村子里卖菜。村里农民正在老去。

幼时的玩伴长大成为村子里的年轻人。现在每逢过年村里很多人抽烟打牌喝酒吃饭。我看到孩子长大成人过程中的生命力的消散，少时的鲜活大多都走向同一的无趣设定里。

村子里有一些人家已经迁到邻村造新房。前几天，我听爸爸说，村里的年轻女子基本都已经外嫁，很多年轻男子都没有结婚。

故乡正在老去。

我感到紧迫。

我在村里穿行，寻找儿时的玩乐之所。

我竭力地回想，尝试在对家乡的认识钝化成一种模糊的乡愁之前，尽可能地写下我少时对她的记忆。

我家的老屋

屋前的爷爷的田已经荒弃了

老房子的侧面是厨房，后面是猪圈和厕所

厨房的灶台

储存发酵的木桶和陶罐

屋后菜园

菜园后面的山洞有泉水，我小时候经常在夏天躲在那里

曾经我自己在这菜园角落自己“开荒”一片很小的地

从别人家的荒菜地移栽几颗土豆过来

几个月后收获很多土豆

那时我为此骄傲得很

屋后的走道长满青苔，被我用铲子铲掉

屋旁的枣树已经长得很大，

以前我家的鸡不进鸡窝，晚上都是睡这树上

我小时候有一阵子手下管50多只鸡

儿时和小伙伴在这小溪里翻螃蟹和捉虾

山上储存红薯过冬的薯洞，冬暖夏凉

邻居家的板栗树，小时候偷吃了不少哇

老家的竹林

我们一家子下到村子里，经过爷爷的老屋。

我在爷爷遗像前上了一柱香。爷爷在前几年去世。他在世的时候说话不多，却是个悠闲自在的人。

二叔家搬到隔壁村造了新房子，三叔家搬到在县城买的商品房，四叔搬到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小镇去住，老屋没人住，就衰败得快。

由破败的天井看见屋后的竹林，那有我们小时候惦记的梨子树

门口的土砖上满翠绿，展示破败中的生命力

村里的中心有三排老土屋叫“三重”。少时我们一帮孩子在这里玩“踩宝”游戏，在地面上画一个圈叫宝。一个孩子要守宝。一群孩子躲藏在风车、柴火或门后面，寻找机会在守宝孩子看不见的时机跑去踩宝。

我尝试着在夯土地面上寻找少时打亮珠的印记。亮珠的坑洞已经很模糊，我捡起一片碎瓦，把亮珠洞掏清晰一点。

我转身看见“三重”屋正门有车停下，儿时的玩伴回娘家省亲。村里以前一起长大的女孩子陆续外嫁，要见到也碰巧他们回村里省亲了。

三重老屋

夯土地面上的亮珠坑洞

破损的石板瓦片屋顶

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三重老屋的石雕窗洞

三重老屋镂空木窗和老旧的门牌号

三重老屋的箩筐，铁盆和木盆

三重老屋选谷子的风车

三重老屋前的下水井，村里人在这洗衣，洗菜，洗锅

半片竹子引溪水入水池，

儿时大人在这里洗衣洗菜

孩子们喜欢在这里嘻戏

村里老房子之间的青石板路，

走过多少喜怒哀乐

村里的上水井，

旁边曾经住着很亲切的老人家

农田秋收后剩下的水稻桩

正月初二下午从牛迹岭我坐车回到外婆家，在傍晚时妈妈电话告诉我爸妈哥嫂在牛迹岭的老房子过夜。

我决定走夜路回牛迹岭。我有好几年没有在牛迹岭的老家过夜了。

从外婆的村子走路翻过山岭，我沿小路而下。

当看见村里的灯火时，我在石板小路上停下脚步。

初中住校读书时每逢周五走这条路回家，每次站在这个位置，家里的黑狗隔着老远就能认出我来。它会沿着山路往上飞奔向我，然后不停地趴我身体、舔我的手。我会开心地和它一边玩一边跑回家。我突然明白，那时的欣喜是因为故乡的接纳。

我摘掉帽子，摊开双手，闭上眼睛，

安静地听故乡。

我听到村里的说话声、小孩子玩炮的回声、微风吹拂竹林的声音。

风触摸我的脸和长发，那是故乡对归家浪子的轻抚吧。

村里的灯火，左边的亮点是我家

我家老房子前的灯光

在村里的冬天，厨房火堆把人们和小猫小狗聚拢在一起

村里人用火来烧热水、做饭炒菜、

熏腊肉和柴火、烧酒、烤红薯。

我们一家子再一次聚集在老房子温暖的火堆前

爸爸，嫂子和侄女晏晏在老屋门前

晏晏

妈妈、嫂子和晏晏在老屋后走道

正月初三清晨由破损的厨房窗户看见外面的亮光

跟小时候冬天早起上学时的一样

少时种的仙人掌，依然在守候

少时每年春天看着这个燕子窝期盼燕子春归

初中住校读书时每逢周五走路回家，

家里的黑狗沿这条山路奔向我

离开故乡的弯路

小时候沿着这路去到邻村的小学

沙漠里种花

触碰你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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