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我所知道的陆费伯鸿｜吴铁声

陆费伯鸿(1886—1941)

陆费逵(伯鸿、少沧)，原籍浙江桐乡，后移居嘉兴。青年时期自办新学界书店。为武昌日知会评议员之一。20岁(1905)时，与冯特民接办汉口《楚报》，以宣布粤汉铁路借款合同，著文抨击；又论五大臣出洋被炸事，言伪立宪之无济。以此忤张之洞，《楚报》被迫停刊。乃转赴上海，任昌明公司上海支店经理兼编辑。21岁(1906)改就文明书局编辑。23岁(1908)进商务印书馆任编辑，先后兼任出版部长、交通部长、《教育杂志》主任、师范讲义主任等职，凡三年。武昌起义，预料革命必成，与陈协恭、戴懋哉、沈颐等在家秘密编辑新教科书。辛亥革命成功，中华书局成立，陆费伯鸿任局长，时年27岁。

据说上海有三个伯鸿，一为陆伯鸿，天主教徒，是上海华商电车公司总经理。一为费伯鸿，生平未详。陆费伯鸿就是中华书局创办人。据他在《增辑〈四部备要〉缘起》中说：“先太高祖宗伯公，讳墀，通籍入词林，《四库全书》开局，以编修任总校官，后任副总裁，前后二十年，任职之专且久，鲜与匹焉。”他是陆费墀的后裔。

我于1930年间来上海报名投考中华书局，笔试以后，接下来是口试，引起我注意的是：坐在中间的一人，他的头特别大，后来才知道是陆费伯鸿先生，这一天舒新城先生也在场，对我们进行口试。

陆费伯鸿戴的呢帽，是马敦和帽庄定制的，因为是特大头寸。同事中背后叫他“大头”、“陆大头”。1930年，他和舒新城、王瑾士、李谟等再次赴日本考察参观，把帽子丢了，在日本的商店中，竟买不到合乎他头寸的呢帽。他自己对熟人通信，有时也具名“大头”。有一次，他请舒新城等人吃饭，写一便条：“星期五晚，请大先生吃酒席，拟约局中几位老将并两位新来的大将谈谈。大头先生(民国)十八年七月二十二日。”

他说话声音宏亮，在总经理室中，与人谈话，有时笑起来，整个办公室都可听到。记忆力很强，所遇之人，所经之事，若干年后，犹不忘记。

陆费逵等在大电机前合影

在我的印象中，陆费伯鸿精明强干，秉性刚爽，，办事有决断，有魄力。用人信任不疑，有“见事明，处事敏”之称。下面的重要职员是他所选任的，下级有了错误，他勇于承担责任，这可能是他创业成功的主要原因。他长期担任上海书业同业公会主席、监察，在同业中具有一定威望。

他对事的预见性很强，如预料辛亥革命必成，秘密编辑新教科书。预料日本，战事必将扩大，于1933年撰《备战》一文，发表于《新中华》创刊号，就军事、民食、交通等准备问题，提出意见，以引起政府和各界的注意。并放弃已购置的上海平凉路地皮，改在澳门路建造新厂。

他担任中华书局局长、总经理，曾兼编辑所所长及兼发行所所长等职凡三十年，掌握出版大权，但在出版的图书中，很少挂上主编、总编辑等名义。《辞海》出版，他只在书前写了一篇《编印缘起》，放在黎锦熙序文之后，而不在版权页上挂个主编名义，这是他实事求是的地方。他一生从事出版事业，不想在政治上向上爬。，1938年，被聘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也只是挂名而已。

早在民国初年，陆费伯鸿曾发表对国民教育的很好建议，而他又是最早主张推行国语统一的。他与蔡元培先生友善，蔡任教育总长时，和他讨论教育上的问题。对于课程标准问题，国语国音的推行问题等，提出很多独特的意见，为当局所采纳。

平时他对重要文牍都是亲自草拟，任职书局总经理30年，未有专职秘书。有人问他，事务繁重，何不由秘书代劳。他的理由是：有事要向秘书说明原委，交代如何措辞，稿成之后，又须核阅修改，不当意者，还要重拟函稿，不如自己动笔，省却许多时间。

陆费伯鸿是个旧知识分子，早岁几经挫折，乃归诸命运，在他一生的后期，不免有陈腐观点。如谓中华书局逢六不吉。又说：“中华书局之命运，；尤奇者，民六七月一日，，民国中断，中华书局亦于是月移交于承租者，岂冥冥中竟有命运存焉乎?何其巧合也！”陆费逵：《中华书局二十年之回顾》。民国16年(1927)又以经济上周转不灵，一度发生恐慌。上海总公司和总厂设在静安寺路，1934年，正门关闭，门前忽然挂出牌子，上写：“迁厂在即，路坏不修，请走哈同路大门。”大家觉得离奇。王祖廉(酌清)任上海发行所所长时，要改装门面，陆费伯鸿不同意，后王趁他外出视察时，立即将门面改装一新，并改变正门方向，店内轩敞通明，大家认为很好。不料陆费回来后，对王大为不满，王因此愤而辞职。重要职员在办公室中的座位，他总是亲自看定方向，安排位置。

分局经理和会计，由上海总公司派出。陆费伯鸿物色人选，一定在事先亲自接谈，察言观色，郑重其事。招考人员，亲临面试，察其谈吐举止，结合考分，决定取舍。记得有一次招考职员，有一位大学生，笔试各门成绩都好，经他面试，竟然落选。

抗日战争发生前，中华书局在经济方面，实力已相当雄厚，陆费伯鸿想在出书方面提出较大的计划，嗣以战争发生，未能实现。1941年7月9日他突然患脑溢血去世，终年56岁。董事会按照他生前的遗言，推董事李叔明继任总经理。李叔明曾任万国储蓄会、。

综陆费伯鸿的一生，服务社会40年，服务出版业38年，任中华书局总经理职30年。对文化教育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其任职之专且久，是少见的。他编著的书，有《实业家之修养》、《国民之修养》、《青年修养杂谈》、《妇女问题杂谈》、《教育文存》及教科书等多种。

徐悲鸿曾为他画像，印入中华书局出版的《悲鸿素描集》中。

（本文选自中华书局《岁月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