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昆读史|蓝颜祸水

汉高祖刘邦是西汉的开国皇帝，也是开皇帝玩同性恋风气之先的皇帝，《汉书·佞幸传》记载他的男宠叫籍孺，“孺”就是小伙子的意思，类似于现在咱们叫帅哥；汉高祖的儿子惠帝也不甘落后，他的男宠叫闳孺，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才能，但是凭着自己的“如水柔情”得到皇帝的宠爱，和皇帝同吃同睡，领导了时尚，惠帝时的郎中侍中们都戴着插鸵鸟毛的帽子，系着贝壳装饰的衣带，涂脂抹粉，其实都是希望也能以此得到皇帝的“临幸”。这之后，还有武帝的男宠韩嫣、李延年，元帝的男宠弘恭、石显等等，不一而足。

不过这时候皇帝的男宠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能耐，只不过是皇帝的弄臣罢了。“弄臣”这个词是汉文帝发明的，其源头也跟文帝的男宠邓通有关。文帝有一天梦见上天上不去，一个衣服穿反了的侍卫推了自己一把。醒来之后就在侍卫中寻找这个人，结果还真的看见一个衣服穿反了的侍卫，一询问，叫邓通，“邓”又跟登天的“登”读音相近，文帝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梦中人，于是“尊幸之，日日异”，还找来看相的来给邓通相面，看相的说：邓通最后要饿死，皇帝说：我能让他富贵，怎么会饿死。于是赐给邓通一座铜山，叫他自己铸钱使用。丞相申屠嘉对这个靠男色上来的小人十分不满，于是申屠嘉借口邓通在宫殿上举止不敬，派人把他抓来，要杀他的头，邓通叩头流血，申屠嘉仍怒不可遏，终于皇帝派人来求情，并且对申屠嘉说：“此吾弄臣，君释之。”可见，邓通虽然是文帝的情人，但是在皇帝眼里，他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而已。而西汉最著名的男宠，汉哀帝的情人董贤，地位就比邓通高得多了。

董贤的父亲董恭是御史，董贤任太子舍人，《汉书》说董贤“为人美丽自喜”，哀帝第一次看见他就问：“你莫非就是董贤吗？”看来他的靓丽皇帝是早有耳闻的。从那以后，他成了皇帝的情人。当得知他的父亲只是个御史的时候，皇帝马上下诏，任命其父为霸陵令，很快又升为光禄大夫。董贤被拜为驸马都尉侍中，“出则参乘，入御左右”，几个月赏赐就数万钱。一天白天，董贤和皇帝一起睡觉，身体压住了皇帝的袖子，皇帝醒了，但是不愿惊醒董贤，就叫人把自己的袖子割断。这就是有名的“断袖”典故，后世人们就以此指代同性恋情。

董贤对皇帝也是情意绵绵，即使是休假也不愿意回家，皇帝善解人意，就下令让董贤的妻子搬进宫和董贤一起住。不久，又封董贤的妹妹为昭仪，汉代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与诸侯王相当，皇帝还觉得不满意，古代皇后的寝宫又名“椒房”，皇帝就把董昭仪的住所改名叫“椒风”，以与皇后相配。之后，又封董贤的老丈人为将作大匠，，主管营造，而他上任之后最大的工程就是在皇帝的命令下给女婿修建宅第，“土木之功穷极技巧”，柱子栏杆都用锦缎包裹，皇宫珍宝中最好的都赏给董贤，哀帝还在自己陵墓旁边预先为董贤修好陵墓，以示宠爱。

可是董贤出了长得漂亮之外的确没有其他的本事，哀帝想封他官，苦于找不到机会。正好待诏孙宠和息夫躬告发东平王刘谒谋反，证据确凿，皇帝就找到二人，让他们说消息来源于董贤处，于是“论功行赏”，封董贤为高安侯，封邑数千户。丞相王嘉怀疑此案不实，厌恶董贤扰乱法令制度，，死在里面。之后，哀帝又封董贤为大司马卫将军，位列三公，权倾天下。当时，董贤只有22岁。他当大司马卫将军的第二年，匈奴单于来朝见，很奇怪这个大司马怎么这么年轻。皇帝察觉了，命令翻译告诉他：“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单于听了之后，连声恭贺皇帝知人善任。

此时的董贤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臣贵族在他面前无不战战兢兢。就连级别和他相同的丞相孔光，在董贤来访的时候，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迎接，董贤的车进门，孔光倒退着进门，等他下车，再上前拜谒。哀帝知道之后很高兴，马上封孔光的两个侄子为谏大夫常侍。

哀帝与董贤情好日笃，在一次宴会上，哀帝居然说：“我想效法尧禅位于舜，（指想把帝位让给董贤――笔者注）大家以为如何？”朝堂众臣大惊失色，侍中王闳站起来说：“天下是高祖皇帝的天下，不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承宗庙，应该传之子孙至于无穷，维护国统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天子无戏言！”哀帝沉默不说话，大臣们十分恐惧。从那以后，哀帝再也没让王闳参与宴会。

董贤这样的人，其悲剧结局几乎是注定的，只不过由于哀帝的短命，他的末日来得更早一些。汉哀帝刘欣绥和二年（前6）即位，元寿二年（前2）驾崩，在位仅仅5年。哀帝一死，王莽就弹劾董贤在皇帝病重的时候不亲自服侍，免去了他大司马的职务，交出印绶回家。董贤夫妇即日。王莽还怕董贤诈死，下令开棺验尸。董贤的家人被流放。长安的百姓听见董贤死的消息，都跑到他府邸去哭泣，实际上是为了偷盗财物。官府查封董贤的家产，价值四十三万万钱。

国人想搞臭一个人，最常见的办法就是从其私生活入手，搞平民百姓是这样，搞皇帝似乎也不例外。前文已说过，西汉的皇帝玩同性恋从刘邦开始，十二个皇帝几乎无一例外都有此爱好。就连赫赫有名的卫青、霍去病也被列为“佞幸”一类，可以推测其实他们也是武帝的男宠。可前代的祖宗们玩这个是雅事，而近于末代皇帝（哀帝实际上是西汉最后一位还有实权的皇帝，此后的平帝、孺子刘婴皆为王莽傀儡――笔者注）的哀帝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汉书·佞幸传》收录男宠七人，《董贤传》占了一半篇幅，汉哀帝的同性恋故事被史家渲染得如此有声有色、活灵活现，其用意不过是在给王朝的衰落找个借口而已，《汉书·佞幸传赞》就很明白地说：汉末的衰落“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董贤固然算不上好人，但是也不至于有能力搞垮堂堂的西汉帝国。把同性恋作为借口，也只不过是“红颜祸水”的一个翻版，没有合适的词，暂且就称之为“蓝颜祸水”吧！因为，皇帝是永远圣明，没有错的，即使有错，最多也只是错在奸臣太狡猾，蒙骗了皇帝，狂放如李白，不是也长叹“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吗？归根结底，还是奸臣的错；皇帝没有错，体制更没有错，万世一系的大一统即使已经成为一辆破烂不堪随时可能散架的牛车，那也只是因为奸臣当道，贪官横行而已。于是，“二十四史”里数不清的贪官酷吏奸臣小人们一代代地为体制和皇帝背着黑锅，而史书中的良吏们则在不断地给我们濒于绝望的心田种下“希望”的种子，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只要青天大老爷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工作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中国有以“二十四史”为代表的世界上最完整的史书体系，但是，其历史却始终是在绝望的重复和循环之中，究其原因，史书中的清官和奸臣都是有责任的，而且，是同样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