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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艺林】潘 文:心若无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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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潘文,湖南浏阳市教师进修学校副校长,语文高级讲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浏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散文协会会长。曾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文章百多篇,出版散文集《彼岸烟花》,参与编写作品多部。


                 

  心若无痕(散文)


           湖南  潘 文


                


    孩子的爷爷已走了数日,而我却仍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常常在开着车或做着其他事的时候,会突然间想起他,似乎就在那儿,浅浅的笑,满眼的慈爱。

    一个月前我送老人去汽车站的时候,他还满眼含泪地朝我挥手:“回去吧,孩子,不要耽误上班。爸爸过年会来,爸爸在乡下过得好,自由自在的。”为了不让泪流出来,他转过身,急急朝车上走去……

    那是我生日的前一天,多少年来的这一天,孩子的爷爷总是会从乡下赶来,带上我最爱吃的,早早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门 ,从未有过间断。尤其是这些年,坐在办公桌前,常常会在抬头的一瞬间,惊喜地看见老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总是那样的浅浅的笑容,满眼的慈爱。

    随着年岁的增长,老人的步履愈发艰难起来,每次见到他,除了自然的欣喜和感动,我的心内更多的是难过和不安。每每过来看我,老人总是不肯在浏阳停留,甚至连午饭也不肯吃。他内心的苦衷和无奈让我心酸不已。

    我说:爸爸,我陪您吃点饭吧,我回家去给您做,或者,就简单的到外面吃一点。老人却总是摇头。

    往往是一杯茶的功夫,老人就起身要走。我不放心他坐客车回家,要送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不要送,不要耽误上班,不要让领导批评。”就是送到车站,我也总是要拿出个绝不会耽误工作的样子来。

    去车站的路上,我们总是一路叨唠。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和我说他的心思,说他的心痛,说他的遗憾。说到伤心处,便声音愈来愈小,喉咙哽哽的。我忍着泪,极力微笑,极力让他知道我过得还好,我和孩子都会惦记他们,都会常常去看他们,也会让孩子记着姑姑姑爷,伯伯伯母,还有父亲的好。

    下车后,我把给老人的零花钱,换了些零散的放到他外衣口袋,余了的帮他放进棉袄的内袋,叮嘱他记得。他着急的扯着口袋要把钱拿出来还我。他说,你看你看,这棉袄,这鞋子,都还是你买的,老人要钱作甚,你不要糟蹋了钱。我装作要生气的样子,他才肯作罢。

    临到上车,我嘱咐老人回去就收拾收拾东西,等孩子父亲去接就到浏阳来过年,过完年好好住在浏阳,不要再执意住乡下了。“快九十的人了,两人住在乡下,大家会担心的。我会和鸿儿会担心的。”

    老人家不言语,末了说:“好,过年我来。过完年我再回去。年前我还给你做点肉丸子,熏点腊肠子,过年带过来给你。还有芝麻,再去买点,炒好 ……

    老人没忘我喜爱的丁丁点点,我曾经不经意说过好吃的,我曾经吃的时候很投入的,老人一一记在了心里。那一年过年,他喜滋滋地说:“你来看,我蒸了一缸甜酒,特意等你们回来煮着喝,你们试试好喝不。”我们一试,酸中带苦味,大家都摇头放下。老人盯着我的碗,满怀期待。直到我一饮而尽,而后笑着说:“好喝,我喜欢”时,他方才放心,像个孩子般开心而笑。

    此后,各样小吃,各样风味,老人精心准备着拿出来的,饭桌上拼命往我碗里夹的,我都在老人乐呵呵的注视下,津津有味的吃下去。于是,老人记着我爱吃的东西也愈来愈多。

    未曾想到,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老人亲手为我准备的东西了。老人这一走,竟是我和他最后的见面。 那个疼爱我的老人去了。


          二


    那个疼爱我的老人去了,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可能来看我了。我的人生里此后便有了新的缺失。我不知道,我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够习惯这样的缺失。

    我甚至于不肯相信那会是真的,如果不是在那个我曾经熟悉的屋子里,我看到了那些悬挂着的白花,如果不是我汹涌而出的泪水总也无法模糊安放在白花间的老人浅浅的笑脸,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也真的无法相信老人真的去了。

    虽然,在前往孩子爷爷家的路上,我的泪一刻也不曾停过。但是,隐隐约约的 我还总感觉老人应该还会在那个侧厅里,在烤火炉边,在那把垫着烤火被的椅子上坐着,盈盈的笑,等待着我和孩儿归去。 

    我还从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老人会真正的离开我们。即便多年没有住在一个家里了,但是我知道,他还在,父母亲一般的疼惜还在,亲情还在。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在某个抬头的一瞬间便能够惊喜地发现他就在眼前。

    从两个孩儿的伯母在打电话告诉我消息开始,我便一度无法控制满心的悲戚。每每闭上眼睛,那种悲戚和几年来内心深处的疼痛和委屈就会难以自抑地化作泪水从眼角悄然流了出来。

    我和丈夫商量,我想和孩子去送送老人。如果不去,我一辈子都会有些遗憾,但是我也不想瞒着丈夫前去,更期待丈夫与我同往。虽然最终他因单位有事未能同行,但他给予我的信任和理解让我很是感激。

    正巧,车子才过蕉溪岭的时候,孩子的奶奶便托人打电话来了,问我是否能够去,说孩子的爷爷生前说过想我去,她也想我去。之后,又多次询问是否快到了,反复叮嘱要注意安全,慢点开车。

    虽然我知道我无法止住泪,但是我原本是希望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不要惊扰了他人的。可是一走近屋门,曾经那些疼爱我的喜欢我的熟悉的和不太熟悉的戴着白帽子的朴实的村里人,在他们迎我进去的时候,在孩儿的老舅公将我泪流满面的脸埋在他肩膀上时侯,我终于止不住哇的哭了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趴在上面痛哭的那个小小的棺材,是老人十多年前就准备好了的,老人就在里面,可是我已经看不到他了。孩子的奶奶拉着我的手,说,他知道的,他老早就知道你会回来,你回来了,他就高兴了。

    我无法想象那个场面,火炉旁,两个孤单的老人在絮叨家常,时而回忆,时而向往,过去的岁月如同一本发黄的书卷,悲苦、艰辛、欣喜、欢乐,他们在暖暖的火炉前,轻轻将它翻阅……

    ……你相信吗?如果我死了,她一定会回来的,会回来这里,会回来送我,你信吗?……我看不一定,你为什么就认为她会回来呢?……我知道,我有感觉,我感觉得到,不信你以后看,等我死了…… 呸呸呸,好好的人说这些干嘛,其实我也知道,以她的性格,她会……

    孩子的奶奶在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心内只有隐隐的痛。

    “他去之前几天,还上了蒿山,进了蒿山庙,他说要去拜拜菩萨,要菩萨保佑你平安、健康……”,我的生辰八字两位老人早已熟记于心,多少年来, 他们不知道在庙里为我求过多少次:求菩萨保佑这孩子上课不累,求菩萨保佑这孩子身体好不头痛头晕,求菩萨保佑这孩子开车平安,求菩萨保佑这孩子……

    “他还说,过年了,有几块腊肉是熏好了要留给你的,还有两只鸡,一只给你爸妈吃,一只给你和孩儿吃,还有……。”


        三


     一直以来我就是他们眼中令人心疼的孩子,就像我的父母亲疼我一样。虽然孩子的爷爷并不善言语,更多的时候便只是浅浅一笑。但那种笑里盛着满满的疼爱和信任。我不像是他们家的媳妇,媳妇多少容易有些生分,我更像他们的女儿,分家之后就更是了。

    起初的一段日子,老人会每天坐在家门口,远远看着下班后的我领着孩儿走进妈妈家的门。我知道老人朝我们张望着,我也知道他眼里含着泪,还有无奈。我亦是。以至于每每走到门口心就会一阵一阵的痛。这样的时候,我便会俯下身叮嘱孩儿过去陪陪爷爷,和他说会话。也有些时候,老人会起身走过来,走在我身边,急匆匆的对我说说:“孩子,你要耐烦,你要看在我和你妈妈的情分上再等等。”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我只能在无言里心痛。

    因为感觉自己无力去装修房屋,我曾一度和孩子住在妈妈家,一住便是数年。我开回妈妈家的车,会停在院子里。常常我出去的时候,我的车便被擦洗过了。我一直以为是孩子的堂叔在冲洗院子时顺便帮我冲洗掉的,因为他们夫妻一直对我很是友善,也经常帮我冲洗车子。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后又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一推开门,我看见八十多的老人正蹲在我的车子旁,拿着抹布使劲地为我擦车。抹布上的水顺着他的手往袖口流去,穿着布鞋的双脚浸在水里,整个裤脚都是湿的。天那么冷,平时老人又是那么的怕冷,他弯着腰,蹲在那里,那么费力,那么用心,直到我泪流满面地站到了他的旁边他都未曾觉察……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他和孩子的奶奶回乡下去了。  后来,他若来看我,便从乡下乘汽车到西站,再走路或者搭公交车到我单位,坐几分钟,然后又匆匆赶回去。每次见到他,他都是很虚弱的样子,连笑容都是,笑着笑着,就有泪水在眼眶里转。我不忍看他,我便一味的轻松说笑。

    再后来,他对我说:“好孩子,苦了你了。爸爸没用,要是碰见好的,就成个家吧,这样我和你妈妈都放心了。”虽然如此,他仍然常常过来。每每将我喜欢吃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储满了两个篮子后 ,便提着他们过来了……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在。可是他却不在了。在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时候,他便走了。

    记得8年前,他曾经把我唤到边上,很认真的对我说:“你愿意听听我讲讲我的一生吧?”我点点头。“那你拿笔来边听边记。” 我说,“好。”“那你要记清楚一些,以后我死了,你要给我写祭文。”我也说,“好”,并认真的点点头。“后部分,你也要补充,”他转而向孩子的奶奶说。

    那个下午,我们三个人在院子的小木屋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回顾着从能记事起的一切,酸甜苦辣尽在其间。我也在其间。在他们漫长人生的伤痛幸福里,在那些细细碎碎的生活琐事里,我更深地读懂了人生之艰难,父母爱之伟大。

    我一直以为,我会遵守诺言,在若干年后,在他生命的尽头,他还可以听到有一个哽咽的声音在缓缓述说着他的生平,一字一句,道尽他生之繁华与落寞,他还可以听到随着这个声音的慢慢展开,愈来愈多的哭声从匍匐着众多脑袋的地面上发散开来,难舍的悲戚弥漫在满堂的白花间……我一直以为,那样的时候,我就在下面,以伏地的姿势凝听,默然泪流,或者,嚎啕大哭。

    但是,有些预想不到的,你永远无法改变的,它一旦来了,未来的一切,便又将改写。我们便是这样。老人走的时候,我已经没能够在他身边。那个祭文,自是有人写好。那些俯首凝听的人群里,已然没有了我。

    我把孩儿送过去,我以我的方式拜别了那个疼爱我的老人,我在安慰着我的满屋子乡亲们间一次次抬头凝望墙壁上老人的照片。那是我曾为老人洗的照片,他一个劲的在笑,我一个劲的在哭。他望着我,一直望到我心里的最疼之处,一直望到我离开、上车、回家……

    于是我知道,我再也看不见老人了,他只能在我的心里,在孩儿的心里了。 

    心若无痕,爱就长在心里,长在思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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