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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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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亲王奕劻开了一家公司,叫庆记公司,专营帽子。世上所有衣帽买卖,成本与售价或巨差,却无可与庆记帽子相比:一毛钱一张纸,罗列十几二十人,摊到每人头上一分钱人民币都无,然则,每个人为此付币十万、几十万,百万、几百万,您说其间“双轨差价”几何?人谓赚钱,叫开印钞机;我谓赚钱,印钞机都无庆记帽子来钱快,来钱多——印刷一百,成本不止一分钱吧,人家赚钱一百万,或是零成本——纸张与印刷,都是公家给出的——他只得干净钱,获纯利。

义和团后,荣禄“因病出缺”,让出位置来,能在这位置干活,活干得可出色者,不知凡几,却被奕劻获任,可解释的是,人家是皇家人,“庆王遂秉国柄”,貌似庆王帽子并没花钱,,经营乌纱帽,大赚利是,“庆亲王奕劻领袖军机垂十余载,性好货,所举之人靡不以贿进,贤否不问也。”在庆记公司,只有出不起的钱,没有买不到的官,“内而侍郎,外而督抚,皆可用钱买得。”

曾有邮传部部长出缺,庆总经理(以下简称庆总)放出价格来,非三十万两不卖;盛宣怀兴冲冲提了几只密码箱来,奕劻反口了:别人买,三十万,你买,六十万。庆总此处哄抬物价,不是瞧不起盛氏,而是盛氏是大老板,大商人,家里有的是钱,大买主来了,提价可求利益最大化嘛。这不公平,人家三十万,我何搞要六十万,官家贪,商家精,两人好比入小菜市场,一个劲地讨价还价。商家盛宣怀厉害,硬是压到原价;官家庆亲王也不差,提出条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须交现金,不收他物”。成交。

盛宣怀究竟商人,算盘打得太精,这一点上,比不上袁世凯大方。1903年,领班军机荣禄病重,眼看不行了,小袁本荣禄人,此时转队,一次就投入白银10万两,兄弟,那时节庆劻还没入军机啊,小袁眼毒,买了老庆这只“潜力股”。奕劻点头,拍拍小袁肩膀:嗯,小袁不错。待庆总走马上任庆记总经理,小袁又送了一笔大的。小袁比盛宣怀厉害的是,盛氏搞一锤子买卖,小袁搞的是官价有价加情义无价,庆总家里没煤气了,小袁赶紧买来送上;庆总说最近何搞乏力,小袁赶紧送个明星来给庆总按摩;月有月规,节有节规,年有年规;庆亲王及其老婆生日唱戏请客,儿女成婚,皆由袁一手布置,不费王府一分钱。您看,小袁职务便乘坐喷气式飞机,坐到权力最高档去了。

“庆于七十诞辰,大开祝典,各省长官以下,及京中尚侍以下,皆纳赀为寿”,全国有多少司局级?都一一发通知,前来祝寿;来人那么多,寿席摆哪?京都所有饭店都征用,也或不够嘛——说这话者,真是蠢宝:兜了红包来的,都给安排馆子坐起吗?呸。庆王将来人以寿礼丰啬,分为四等(非以级别哦),“一福字册,凡现金万金以上及礼物三万金以上者入之,另存其名手摺中。二禄字册,凡现金五千以上及礼物万金以上者入之。三寿字册,凡千金以上及礼物三千金以上者入之。四喜字册,凡现金百金以上及礼物值数百金者入之。”嗯哪,“彼之邸第在皇城外之北,北京大小官员,无一不奔走于其门者”,果然门庭若市,家门口成官帽大市场了。

庆总当国,“不问政事,专事货赂”,虽则骇目,又何足惊心?比他者,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没有最腐的,只有更腐的,后人都审丑早疲劳了。庆总让人讶异者,不在其贪贿多,而在其面对他人当面指斥其,居然脸不红心不跳,振振有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也不太讶异,有几人有脸皮的?最可讶异者,人家手指指到他额头,骂他贪庸误国,引来洋人,这厮竟道:好啊,好啊,引来洋人,好极了;你看洋人多么文明,正好可让洋人来文明我古国。

清末官场有三屠之称,民屠袁世凯,士屠张之洞,官屠岑春煊。,张之洞专与士子过不去,岑春煊却专用力于弹劾官员,据说其任职官场,,有一千多。官屠之名,并非滥得。若说商官庆亲王是大财小财大小通吃,那么官屠岑春煊便是大官小官大小通劾,苍蝇老虎一齐打。,如同居官场之专卖店,公开无忌,岑春煊哪不晓得?岑公英雄虎胆,舍得性命要拿大贪下马,庆总曾将120万两黄金存英资汇丰银行,被岑公风闻,岑公便言事去,“奕劻大惧,遣使现与吴约,愿割其半借券还之,请勿宣。”人家早做了手脚,哪查得到?“翌日,传霖等至,呈其簿据观之,凡巨室所存母金皆隐其名曰某堂某会。传霖不能辩,亦不愿穷竟其事结怨于王,遂以查无实据入告。”岑公居然被弄得灰头土脸:“何得以毫无根据之词,率臆陈奏,况情事重大名节攸关,岂容任意污蔑?”据说此为这洋银行做了一次免费广告:都将赃款存其银行去了——开后来风气之先了呢。

岑公不是不愿结怨于王,他既已开始查,便算得罪。其有始无终,盖是庆总后面有人吧。庆总翘辫子后,“请谥”,继位之宣统恨庆总恨得切齿,“丧吾国者,何谥为?”要谥号,也只能在“谬、丑、幽、厉”四字中选。宣统意思,要有把他钉耻辱柱,可是皇帝扳腕子也没扳赢,宣统他爹,还有清室各路人等络绎不绝,都来说情,说要给清室留面子,“数请,乃谥曰密”。皇帝都反不成的,岑春煊自然弹劾不了。

岑春煊弹劾不成,却难解心头恨。岑公跑到庆总办公室,其办公室正是门庭若市,人山人海,岑公不管当面不当面,场合不场合,手指头戳到庆总脸上去了,大骂,“锡良、岑春煊皆面斥其贪庸误国”,你说,当着五百大众面,,其人将如何脸色?怒?羞?哀?乐?哭?笑?捶桌子摔凳子,面发红耳发赤?都没,奕劻这厮,廉耻已然丧尽,居然慢条斯理,高头讲章:“庚子之变,吾居京师,外兵举动文明,殊不知惨状何在也?”庆总居紫禁城,哪知义和团尸骨成堆,哪晓得圆明园一举成灰?

秦桧杀岳飞,谓莫须有;庆总招外敌,谓文明兵。时人甚是气愤,有这么卖国的么?后士却或——简直是定来夸庆总高见:八国十国联军,扛着洋枪洋炮,轰隆隆横扫大中华,火熊熊焚烧圆明园,但他们蛮文明啊,该让他们来破与立——若是当年全被洋人殖民,而非半殖民半封建,吾国或——定然成新文明国了。其间推理是:清官延长了朝政寿命,故清官好官是新朝之死罪人;助推朝廷早亡,故污吏是新朝之大功狗,诸位瞧庆亲王之得色,便知其以功狗自居了的。与以往此类功狗有异者,一贪大清民膏,可肥己,一挖大清墙角,以奉洋——引公知可歌颂他。

,。此贼眼里,外人侵略祖国,都是好侵略;外人烧杀国土,都是好烧杀;赵家有五十亩地呢,说话当然真理;用的是西餐叉子,吃人当然文明。是的是的,“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知道与外人之差距,学而时习之,师夷长技,这非自我矮化,而是自强之道。但是,外人来侵略,来烧杀掳掠,以西餐叉子吃人肉,竟封号其为文明之师。见了自贱的,没见这么自贱的。

,其矮化家国,还不算无良,其最无耻在于:他骂国家矮,却是他把国家文明拉矮的。中华文明近代以来确不如外来文明,官人,士人吃里扒外,这是谁拉矮的?不就是你奕劻吗?,你,,你特权特供,,都是你在干,都是你在拉低中华文明程度。而若有人开骂了,却高呼国情低贱,外情高明,为自己贪腐而张目,为自个反文明而鼓气。

,要说的还有两种国之贼。爱唱高调,自诩最爱国,却把儿孙送国外去,把财富汇国外去,这等人,。爱唱低调,唱高他人,唱衰自己,以便去新主子领取美元英镑,有得色而无愧色,此,多为士;骂国民素质低,以文明不如人,贪国帑误国而不为耻,此,多为官。此等官人与士子,可叫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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