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作仁 | 掐一朵桃花，补好村庄（组诗）

掐一朵桃花，补好村庄（组诗）

1、啪啪作响的烟火，再次煮熟村庄

春天张着瘪瘪的嘴巴，在篱边饮啜二月

柳树伸出瘦手，捉了一股过山风

捉了两砣寂寞晨光

从菜地回来

半篮子纤细的冬寒菜，映出母亲一脸皱纹

一只旧历里的蛾子

傻楞楞的，追赶龙头拐杖

睡不着的后三十年，被晨风吹乱

麻雀子叼着老慢支，在空坝蹦跳寂聊

鸡婆咯着方言跟在脚边

灰狗子低唁，等待一场盛宴

母亲拢一下岁月，终于坐在灶间

呯呯啪啪的烟火，再次煮熟了她自己

煮熟村庄

2017、2、18

2、揣走暮色，睡一场梦

坐得太久

把黄昏坐成一个大坑

新刨的窄地只长着空寂

鸟把鸣叫撂在邻村

使劲叭嗒叭嗒春分

却咳了一喉咙艾草味

老爹老了，篱笆也老了

安居的幸福里，少一点故事

少一点习以为常的筋筋绊绊

倒喝一口过山风，揣上暮色

蹶脚退进独院

与自己，睡一场梦

2017、2、19

3、掐一朵桃花，补好村庄

从井台到门槛，中间隔着一朵桃花

半辈子行走，收脚迹只收了一对蹒跚

去年结的故事，已经长成青苔

浸入石头的水声，爬满篓蒿

小院不能出走

叠在方言里的肉身，扛不稳日子的边角

老之将至，归尘不落祖藉

旧窗漏风，倒春寒挂到了门栓上

那就用一朵桃花

把光阴封住，把村庄补好

2017、2、20

4、用一瓢念想，浇灌左手

城市包围乡村，庄稼地正被蚕食

我恳求自己

用一瓢念想，浇灌左手

让它长出必须的高度

从黄历里摘取村庄

栽两座山

养一湾水

让那些走失的好名字，回来团聚

回身葱郁

我也恳求我们

用故事里的老茧，打磨右手

握紧锄把和镰刀

刨一块地种日子

割一茬方言囤光阴

春天是我们的

夏天是我们的

我要把秋天垛成垛

休养冬天

休养村庄

2017、2、21

5、带着少年，与春天签约

去吧！

用你的腰酸腿麻，重走田坎路

那些童年鹧鸪，会把你的脚步叫得明亮有力

那些陈年蚂蚱，会为你蹦出一翅膀豌豆花的香味

稻草人会用旧蒲葵，把一丝风扇给你，再扇给柴檐

有老伙计夹道接你，一边是狗吠，一边是鸡声

有炊烟认亲，牵你衣襟

有某个与你一样土气的小名，给你使个善意的绊脚

不须多问

锄头还亮，豁口的草帽正在檐下等你的少年

磕磕等了你多年的老烟管，磕磕岁月

走吧！

捶一下风湿腰，带一罐井水

下到地里，与稼禾再拜把子，与春天再次签约

2017、2、22

6、汗水，让岁月通泰

二月已经拐过小路、竹林

站在李子树上，浅装轻轻一亮

和风就开始洒扫庭院

老爹忙于擦拭并不光滑的锄把

擦拭久违的约定

他嘴角挂了一句小曲

猛然抬头

二月就用纤手，挠痒他的内心

安居房把日子装修得太白

黑土黄泥，常在梦里黏住他的脚杆子

故事里的雀鸟叫唤着诨名

四季豆种子嗷嗷待哺

老爹老不下去

与二月约起，老爹和老屋不再相见恨晚

那就先抽一袋烟锅

再往茧手上，吐一把口水

解开夹袄和感冒

劳动起来，时候正好

流一身汗水，让岁月通泰

2017、2、24

7、包谷种，喊着农业的大名

雨水把骨头埋进地里

这黄历中的吉日，必须弹冠相庆

你没有帽子

你解开缠过秋风冬雪的包头帕

解开黑袄的第一颗第二颗绊扣

挥锄打窝

你要把二月的骨头和你自己

种成一茬笃定

二月在，村子就在

雨水来，活路就来

你篼里的包谷种，喊着下地

喊着农业的大名

你把祖训攥得很紧

把岁月攥得很紧

在皇天之下，后土之上

你做了一辈子农民

现在，继续做农民

2017、2、27

8、鸟鸣，没有油漆味

坐在旧门阶，看没有油漆味的鸟鸣

把春分撂在空坝上

你内心的稼禾，就长出了好样子

譬如麦苗的青，葫豆花的紫，豌豆花的白

它们都是你相濡以沫的亲人

是你醒里梦里的那般俏样子

抓住开发的空档，留一纸大名给安居房

你怀揣自己的故事

在残院，与日子同生共荣

你天生就是贱命

骨头随黄历，紧了松，松了紧

正月才过，二月还来不及抽两袋烟锅

浑身就像锄把一样紧绷。

把患了老年斑的锄头镰刀

在春天，重新打磨锋利

你要跟稼禾一样，长出好样子

2017、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