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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付大院回忆录49-爸爸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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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总是盼着老爸出差,最好是一走就是十多天的那种。因为老爸在家的时候对我管得太严、太琐碎、太具体,我总是感到非常不自由。

比如说,我在外边玩的时间长了点,他就会训我:“就知道在外边疯玩,有时间在家好好看点书不行吗?”我若在家呆的时间太长,他又会训我:“整天像个木头橛子一样坐在那,一点活分劲儿没有,不会出去跑一跑?”

吃饭时如果我的左手没有扶在碗上,老爸会皱着眉说:“手呢?端碗吃!”如果我在有点肉渣渣的“硬菜”上多夹了几筷子,他就会批评道:“你这么挑肉吃,别人还怎么吃啊?”于是我知错就改赶紧停止夹这个菜,老爸又会说:“你看,说你两句就不吃了,跟谁赌气呢?”

总而言之,我好像怎么做都不符合他的心思。

好在我爸在铁路上工作,出差的机会很多,只要他一出差,妈妈并不怎么管我,我就可以像小鸟一样在家里和院子里自由地飞翔了。

,吃过晚饭了老爸还没有回家,我以为老爸又出差了,心里挺高兴,盘算着借此机会干点平时老爸不让干的事情。但老妈却有点心神不定,举着筷子一个劲地发呆,饭也没怎么吃。当然这是我事后回忆起来的,当时我并没太在意老妈情绪的变化,而是在盘算着第二天趁老爸不在家时,把他床底下的那个小箱子翻一翻,看有没有我做矿石收音机需要的小零件。

第二天上午,老妈出门了,回来后脸色很不好看。现在回想起来,我妈一定是打听消息去了。我爸工作的单位很远,我妈不大可能跑到单位去打听的,只能打电话,但那个时候,别说没手机和微信,我们整个一栋楼里连一部电话都没有。虽然新六栋家属委员会里有一部公用电话,但这种事情怎么能在家属委员会里说呢,那些大妈大婶们的嘴都是自带麦克风的,一个人知道了,全院的居民差不多就都知道了,弄不好就会惹出节外生枝的麻烦来。最后我妈是到哪里打听到的消息我不清楚,反正她回来的时候肯定已经知道我爸出事了。别看我妈只是一个文化不高的职工家属,但她是那种特别坚强、特别能扛事儿的人,丈夫出事了,她回家后没哭没闹,什么也没说,该买菜买菜,该做饭做饭,除了脸色很难看之外,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那天中午吃饭时,我还像往常一样得意洋洋地边吃边跟我妈讲我们几个小伙伴怎么在外边淘气的事,我妈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头,很严肃地小声对我说:“现在你爸有问题了,你别在外边惹事,懂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有问题”这三个字的分量,说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那个时期,如果突然宣布某一个人“有问题”,那就意味着这个人遇到大麻烦了,可能从革命干部一下子变成了“走资派”;也可能从老地下党员一下子变成了“可耻的叛徒”;,总之,这个人一下子就从好人变成了坏人,甚至是阶级敌人,后果一般会很严重,被审查、被批斗、被关押、被发配边疆劳改,什么可怕的结果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听得多了,我熟悉的小伙伴中,就有老爸突然没有回来的,几天后让家人去送换洗衣物,这意味着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我一下子蔫了,嘴里的饭菜也觉得不香了。万万没想到,我爸也会“有问题”。别看我爸在家里对我们挺横的,其实在外边他的人缘可好了,和气、幽默,整天笑呵呵的,谁家有事他都愿意跑去帮忙,见到大院里邻居间吵架,哪怕是正吃饭呢,他也会放下碗筷跑出去劝架。工作上更是积极肯干,即便是回到家,他也总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有时候我都睡醒一觉了,还看到他开着台灯在写东西。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问题呢?

从那天开始,我睡觉就不踏实了。平时老爸在家虽然经常管教我,但有他在,我心里就坦坦的,特有安全感。即便是他出差在外,我也没觉得怎么害怕,因为是临时的嘛。现在不行了,老爸“有问题”了,他有什么问题?严重吗?还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家里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感到心里慌慌的。

这样心情忐忑地过了好几天,爸爸终于回来了!当时我们正在吃晚饭,我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种平时我听了有点紧张但现在听了特别兴奋的脚步声。

我惊喜地对我妈说:“我爸回来了!”

我妈也许是没听到那个脚步声,也许是不敢相信丈夫竟然这么快就平安回来了,她没有表现出惊讶和兴奋,只是转过身看着大门。

门开了,老爸走了进来。

几天不见,他显得有些憔悴,胡子也没刮,一下子显得老了很多。他看上去很疲惫,但看我们的眼神带着笑意,笑得很慈祥。平日里我是有点怕老爸的,每次见到他下班回家,都会赶紧乖乖地写作业或者规规矩矩地坐着,生怕招来他的训斥。但这一次真是鬼使神差,我竟然扔下碗筷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老爸,把头贴在他的身上,亲热地叫了声:“爸!”

老爸也破天荒地把我搂在怀里,这是我记忆中和老爸唯一的一次拥抱。老爸低下头问我:“想爸爸了吗?”我点头说:“想了。”说这话时,我觉得心里有一股热浪在涌动,这种感觉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妈这时也走了过来,像往常一样平静地问我爸:“回来了?”

老爸点头:“回来了。”

“吃了吗?”

“没呢。”

“洗洗手吃饭吧。”一切都跟平常一样一样的,我就佩服我爸妈,他们遇到大事时怎么就这么镇定呢?

我赶紧跑到厨房去给老爸拿碗筷,心想:哇!太好了!老爸终于回来了!他没事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至于我爸这次因“有问题”被扣留多日的原因,他们一直也没跟我说过,我是后来通过晚上假装睡着偷听的方式了解到的。

这次危机的起因有两个,一是单位的争着批斗我爸这个“走资派”,争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于是就把我爸这个“走资派”扣在单位不许回家了。二是我爷爷的“特务嫌疑”。

说到我爸这个“走资派”问题,真是太冤枉了,按理说,能戴上“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帽子的,都应该是相当一级的领导才是。我爸的行政级别很低,只是个正科级,如果我爸留在北京铁路局工作,也就算是个“革命群众”而已,,他被调到基层去当了段长,级别不高,却是个“一把手”。那年月,凡是“一把手”差不多都是“走资派”,不然单位的斗谁去啊?所以我爸就赶上了这一拨儿了。

“走资派”被批斗在那个时候不算什么新鲜事,我爸也没太耿耿于怀,但有个事他心里一直不舒服,就是批斗会上他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个大嘴巴。他单位有个员工平时经常找他提意见,说自己上班的公交月票应该报销,可按财务规定他不符合报销条件,他就不停的找麻烦,我爸为了息事宁人,就自己掏钱每个月给这个员工报销月票。谁知这个员工不但不感谢,开批斗会时还跑到台上扇了我爸一个嘴巴,声称报销月票的事是“走资派拉拢腐蚀革命群众”,我爸说起这事时觉得特别委屈和伤心:好心咋就没个好报呢。

至于我爷爷的“特务问题”就更不靠谱了。我爷爷当年是个在唐山街头修皮鞋的手艺人,没啥文化,写封信都歪歪扭扭的,他怎么能当特务呢?谁肯雇他当特务??说起来跟笑话似的。但为啥会纠缠这个问题呢?因为那时候要对“走资派”进行“外调”,所谓“外调”就是派人到你所有的亲戚那里调查,看你和你的直系亲属在历史上是否有问题。外调到我爷爷的时候,有人反映说,当年这个修皮鞋的老付头儿曾经被日本人抓走了,后来又放了,会不会有问题呢?于是就逼问我爸,我爷爷是不是因为当了特务才被释放的?

其实,那时候日本鬼子经常以各种借口随便抓人,比如说,日本人当时对居民口粮实行配售,中国人不许吃大米,不许私自买卖粮食和收藏粮食,发现了就以“经济犯”逮捕治罪。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中国人被抓还需要理由吗?被抓后又被放了就一定是特务?那当时当过特务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为这事审了我爸好几天,我爸哪说得清啊?最后释放我爸回家是有条件的,让我爸到唐山找我爷爷调查此事。我爸只好到唐山跑了一趟,后来听老爸说,他向我爷爷询问是否当过特务的事,我爷爷回答就两个字:放屁!

至于我爸从唐山回来后怎么跟们汇报的,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这件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来的是无中生有,去的是莫名其妙。

唉,那个年代的事情,就是这么荒唐!

从那以后,老爸再训我时,我情绪上就没那么不满了,因为我体会到:老爸再严厉,也比家里没有老爸强百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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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金融文学》杂志副主编。主要作品:长篇小说《影子行长》、《父与子的战争》,长篇报告文学《金融大潮冲浪人》、《舞动的K线图》、《重塑的丰碑》,中篇小说《我爸是行长》、短篇小说《贷款》、《假币》、《收债日记》、《一根筋》、《邻居》等。2012年被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联、全国总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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