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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晨雨一个人坐上火车去投奔再婚的爸爸,准备念高中! 爸爸:这个女儿不一般 继母:这个女儿不一般 继兄:这个妹妹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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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书名:爱财如命

2.章节:107章完结

3.大小:807KB

4.售价:3.99


 

正文

      

文案

方晨雨,十五岁,个头小,成绩优异,爱财如命。

这一年八月底,方晨雨一个人坐上火车去投奔再婚的爸爸,准备念高中!

爸爸:这个女儿不一般

继母:这个女儿不一般

继兄:这个妹妹不一般

异母妹妹:我最喜欢姐姐了!

方晨雨:都让让,我要赚钱!



第一章 

  晨曦初起。

  方晨雨正绕着小镇晨跑,前面是她外公杨铁头。

  杨铁头年轻时当过兵,脾气执拗,年纪大了以后更严酷,方晨雨的小身板儿被他锻炼得健健康康的。哪怕得了老寒腿,天气好的时候杨铁头还是会以身作则跑在前头。

  方晨雨额头上有着亮晶晶的小汗珠。她哼哧哼哧地喘着气,远远瞧见了家门才慢下来,对杨铁头说:“外公,肉!买肉!”

  一大早起来,不去买肉浪费了!白天或者下午再来买,买着的就是别人挑剩的,也不新鲜,买肉还是一大早去买比较好!

  方晨雨跑到杨铁头身边,两眼亮晶晶:“外公,包饺子好不好,您最爱的白菜猪肉饺子!”

  杨铁头绷着一张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递给方晨雨:“看着买。”

  “好嘞!”方晨雨拿了钱,麻溜地跑去市场挑肉。

  白菜自家院子里种着用,不用买,饺子皮自己擀,也不用买,这钱可以全用来买肉!

  方晨雨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跑到猪肉张的摊位前挑来拣去,要猪肉张给自己切了几个地方的好肉,还送点下水。

  猪肉张不由嘀咕:“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跟谁学的?学校还教你这个?”

  “教的,学校什么都教。”方晨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要是上学学不到这些,我去学校做什么!”

  “就你机灵。”猪肉张多给了方晨雨一块搭头,目送方晨雨小小的身影跑开。这小丫头是镇上的宝贝,大伙都认得她。

  小丫头长得好,聪明,还是个小财迷,虽然母亲去得早,父亲又在省城再婚,这小丫头还是活泼开朗得很,讨人喜欢极了。

  别家小孩还邋邋遢遢、拖着鼻涕到处跑,方晨雨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服不多,但永远穿得齐齐整整,哪怕破了道口子她也能在那口子上玩出花来;别家小孩一放学就撒丫子乱跑,方晨雨能自己把作业工工整整地写完,赢得老师们交口赞誉。

  别人都说方晨雨不像是小镇上的孩子,倒像是省城来的。

  杨铁头家里条件确实不算好,当初他三十多岁才讨到老婆,偏偏老婆身体弱,生下个女儿就去了。杨铁头是退伍转业安排的工作,没想到工厂效益不好,他很快又下岗。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杨家又闹分家。

  由于杨铁头不愿意再娶,只有个女儿,在传统的观念里算是“绝后”了,所以祖宅分给了他两个弟弟,杨铁头只能在外头买了间平房住着。

  方晨雨妈妈身体也不好,从小多病,和下乡来历练的方晨雨爸爸结婚后没多久也步了她母亲的后尘,留下个女儿撒手人寰。

  杨铁头是个拗人,他知道这场婚事门不当户不对,不想这场短暂的婚姻拖累到方晨雨爸爸,所以强硬地把方晨雨留在身边不让方晨雨爸爸带走。

  方晨雨在小镇上长大。

  周末不用上课。方晨雨在家剁肉馅,杨铁头则负责擀饺子皮。

  别看杨铁头今年已经六十六岁、身体毛病也多,他的力气可比很多年轻人大得多,不管是揉面还是碾皮都还轻松自如。

  方晨雨把肉馅剁得差不多,拉椅子坐到一边看着杨铁头把面团碾成薄薄的皮片儿,也有些跃跃欲试:“外公,我也来,我试试!”

  “你不行。”杨铁头绷着脸看了看方晨雨那小胳膊小腿,“你哪有力气?”

  “我力气可大了!和叶胖子掰手腕都能赢!”方晨雨笑嘻嘻地说,“我总要学会的!等再过十几二十年,外公你使不动擀面杖了,想吃饺子还不是得我来弄!”

  “就是再过十几二十年,我力气也比你大。”杨铁头最不服老,可又拗不过方晨雨,擀面杖易主,被方晨雨给抢了去。

  一老一小轮流弄,桌上很快多了一叠叠外薄里厚的饺子皮。

  皮有了,馅有了,剩下就只需要包了。

  方晨雨乐滋滋地捏着饺子,嘴里又问起杨铁头以前的事:“外公,你们以前要过年才有饺子吃吗?”

  “当然。”杨铁头点头,“肉也少,比这里的肉馅少一大半,都是菜,只带着点肉末。那会儿肥肉最受欢迎,油滋滋的,香!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肉多菜少,一口咬下去都是肉味儿。”

  边说话边干活,活儿干得又快又轻松,饺子包好了,方晨雨跟着杨铁头跑到锅边,看着杨铁头把白花花的饺子倒进锅。

  饺子捏得好,哗啦啦地倒下去也不会漏馅,一个个地沉到了水里。

  杨铁头在一旁烧火,方晨雨就在旁边盯着饺子看,火噼啪噼啪地烧,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终于,一个在水里浮浮沉沉的饺子悄悄浮了起来,有一就有二,两个、三个、四个——就像浮出水面侦查的潜艇似的。

  “好了!”方晨雨跑去拿了笊篱,捞起两大碗热腾腾的饺子端到外面。

  抱出瓶自制的酱料啵地打开盖子,方晨雨给自己和杨铁头一人挖了一勺,均匀地抹在饺子上,每个饺子上都沾了点,一口咬下去又鲜又香。

  方晨雨三两口吃完一个,高兴地夸:“好吃!”

  杨铁头面上向来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也很开怀。

  这小丫头从小跟着他长大,家里条件不好也从来不叫苦,反而比别家小孩更懂事。

  杨铁头咬了口饺子,觉得确实好吃,一老一小像在比谁吃得快似的,飞快把两大碗饺子给吃光了。

  下午杨铁头坐门前做木工,这是他下岗后学的手艺,一个月接几桩活,零零碎碎的钱攒起来也够两个人平时花用。

  方晨雨背上书包出门溜达。

  小镇虽小,但也有个火车站。这是个大好的赚钱机会,方晨雨串了些手串、做了些发饰,趁着火车进站跑上车,向旅客们兜售自己的“产品”。

  方晨雨嗓儿甜,会说话,不惹人烦,做的东西手工又好,男性旅客不太感兴趣,女性旅客却一下子被吸引了,大多都挑了一两样买下来。

  方晨雨笑弯起眼,模样更好看了。她会看人眼色,遇着不耐烦的、闭眼装睡的,全都跳过不打扰,一圈下来顺顺利利地卖掉了书包里的大半手工饰物。

  眼看火车快开了,方晨雨跑到乘务员休息的地方数出几张零钱补了票,准备蹭车去市区溜达一圈。

  “小丫头又来发财了?”乘务员早就认得方晨雨,笑着调侃。

  方晨雨笑嘻嘻,不说话。

  闷声发财才是正道!

  可不能太得意忘形,火车上贼多着呢,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火车一开,乘务员去忙了,方晨雨抱着书包坐在乘务员休息的位置上,转头看向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

  这次她去市区是要给外公买药,港城那个牌子的活络油对腰酸腿疼的毛病特别有效,就是难买,还特别贵,她得把这段时间攒的钱掏出一半来换药!

  好在这趟火车人多,刚才她把做的手工饰品卖得差不多了。等会进了市区她可以多买些布头和珠子,再买点镇上没有的小玩意和磁带之类的回学校卖,赚个差价!

  方晨雨正认真计划着这一趟的行程,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从过道那边传来。

  方晨雨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朝她走了过来,面上的神色有几分严肃,明明年纪还小,瞧着却像个小大人。她眨巴一下眼睛,好奇地看向那少年,没说话,疑惑却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少年绷着张老头脸,礼貌又疏离地发问:“刚才那些东西你还有卖吗?”



第二章 

  有有有!当然有!方晨雨两眼发亮,麻溜地打开书包,把串在彩绳上的发绳和手串一溜儿拉开。火车上像她这样做小生意的人不少,“同行”也挺多,但方晨雨手巧,用料好,有时还会有经常坐火车的人特意找她买。

  方晨雨从小跟着杨铁头长大,骨子里也带着点拗劲,既然要做那自然是做最好的!她跑省城买的布头和珠子,都是自己一块块挑、一颗颗选的,可比那些随便用块废布做的要良心多了。东西质量好,方晨雨推销起来底气也足,卖力地询问对方是给谁买的,好给对方推荐适合的类型。

  少年叫关峻。年纪也不大,才上高一,他性格独立,这次独自代替父亲到南边看姑姑,圆满完成任务。现在要回省城了。刚才关峻一直在闭目养神,火车发动之后他睁开眼,看到邻座的小女孩正欢欢喜喜地把带着蝴蝶结的新发绳扎头上,扭头问父母好不好看。

  那发绳上的蝴蝶结很好看,一点都不匠气,反而像只灵动的小蝴蝶,衬得小女孩可爱极了。关峻想起出门前抱着自己腿黏着要一起来的妹妹,觉得这小蝴蝶扎到妹妹头上会更可爱,就礼貌地询问小女孩父母是上哪买的。

  没想到卖这东西的女孩也还是个小姑娘,才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那双眼睛尤其好看,亮亮的,好像总是很开心。这么小的家伙,怎么一个人跑火车上买东西?关峻心里有些疑惑,却没问出口。他家境虽好,但也不是那种会问出“何不食肉糜”的人。

  关峻不爱说话,听方晨雨问是买给谁的,他简明扼要地答了句:“妹妹,六岁。”

  方晨雨麻溜地把活泼可爱型的发绳拨到一起给关峻选。

  关峻左看右看,没看出差别。他的解决办法很简单,点头说:“这些全要了吧。”

  方晨雨:“……”

  做了笔大生意,方晨雨心里喜滋滋。她目送关峻离开,仔细地把钱收好,小屁股挪了挪,挪回窗边坐好,拿出书包里背来的课本看了起来。再过两个月,方晨雨就要中考了,最近她接了个活儿:给叶胖子补习!她可是夸下海口保证把叶胖子补上高中,要不然不收钱!

  方晨雨拿彩笔飞快画好一本书的重点,换下一本书。叶胖子基础差,人还懒,很多知识点得好好恶补。等方晨雨把语数英三本书的重点勾完了,火车也到站了。

  方晨雨伸了个懒腰,明媚的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落在她红润的脸蛋上。她天生皮肤好,白里透红,老爱往太阳底下跑也晒不黑。眼看人流朝车门附近涌动,她没急着往前挤,而是在一旁等别人先下去。

  到后面人少了,方晨雨又看见了关峻。关峻给方晨雨带来一桩“大生意”,方晨雨对他印象颇深,不由露出大大的笑容。

  没等关峻从她的笑容中回神,方晨雨已经飞快下了车,挤进人群之中准备出站。月台上热闹得很,有挑着担子进来叫卖的,有与亲友依依惜别的,也有一个人站着等车的。

  “哇~!哇~!哇~!”一阵小孩的哭声引起了方晨雨的注意。方晨雨平时爱逗小孩,对小孩子的哭声很了解,有时候孩子妈妈都没听明白,方晨雨已经知道小娃娃是饿了还是拉了,是困了还是哭着玩。这小孩听着却不是困也不是饿,倒像是害怕。

  方晨雨退到人少些的地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那孩子。那小孩被个中年女人抱在怀里,鼻子和脸颊哭得通红,外头被脏兮兮的块红布绸子抱着,里头的衣服看着却干净柔软,露在外面的脸蛋也白嫩水灵。方晨雨的目光落到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穿着红色薄袄子,很旧,而且沾着饭粒,瞧着已经沾上好些天了,显然这几天都没洗过澡。

  更重要的是,女人抱着孩子的手收得很紧,不像是抱着孩子,倒像是抱着怕被人抢走的宝贝。

  不对劲,这不对劲。

  方晨雨转身看了看,瞧见关峻也走了下来,不由跑过去拉着关峻压低声音说:“你帮忙看着那个抱孩子的女人,穿红袄子的那个。如果她要走你想办法喊人拦住她,我很快就回来的!”见关峻往女人方向看去,方晨雨又提醒,“不要直接盯着她,你在这里装等人!”方晨雨说完就飞快跑远了。

  关峻看了看自己被方晨雨拉过的手腕,敛起眸光。这小女孩的手软软的,居然和他妹妹差不多,就是力气比他妹妹大。那么小的小女娃,看着却永远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在火车上卖东西、看书、帮老人家取东西提东西,下了火车又这样跑来跑去。

  想到方晨雨让自己盯人,关峻不着痕迹地往那抱孩子的女人看去。那女人身边又来了两个人,衣着打扮和那抱孩子的女人差不多,都有点邋遢。那两个人凑过去看那哭得厉害的小孩,不仅没去哄,反而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脸颊——其中一个居然还想解开那块红布看小孩,约莫是要确认小孩的性别。

  关峻眉头直跳,知道自己大概是摊上事了。

  这时方晨雨已经跑到最近的值班人员身边,把自己发现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她口齿伶俐,言语清晰,值班人员一听就知道方晨雨说的是真的、方晨雨的判断也很可能是对的!

  “小姑娘你先坐这里,我过去看看!”值班人员边联系在附近维持秩序的同事边往方晨雨说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方晨雨所说的那个女人。他们来得稍稍晚了些,那边已经引起不小的骚动,有人喊着“抓住那个人贩子”,有人躲在一边凑热闹。

  值班人员将三个可疑的女人制住,瞧向一边抱着孩子的半大少年,赶紧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抱孩子的少年自然是关峻。他从来没抱过这种软乎乎的生物,动作有些僵硬。他简单地把事情经过告诉值班人员:刚才方晨雨让他守着抱孩子的女人,他观察之后发现这三个女人很可能是人贩子团伙,所以看到她们要上车时鼓动众人拦下了她们。

  值班人员疏散了围观的人,领着关峻去值班室做笔录。回到值班室之后值班人员才发现方晨雨已经不在了,扭头问负责做记录的女同事:“那小女孩呢?”

  “她有急事要先走,不过我已经让她做了简单的笔录。”女同事把记录递给值班人员,“真抓着人了啊?小姑娘可真机灵,字也写得漂亮,也不知人家是怎么教出来的。”

  关峻悄然把视线转到那份笔录上,瞧见了最后那秀气的签名:方晨雨。

  原来她叫方晨雨。

  方晨雨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干了件大事。她就是贯彻老师教的话:有问题,找警察叔叔!发现不对报个警,多简单的事儿啊!

  当看到关峻把小孩抢过去之后,方晨雨就放心地退出人群溜了。她和人约好要去拿药,过了时间人家不一定在那里!

  方晨雨挤上公交,隔着车窗看向外面蓝蓝的天空。她前两年开始就偷偷跑省城,镇上离省城其实不算远,一天下午可以一个来回,中间她能去挑材料、给外公买药。方晨雨第一次偷偷到省城来,其实是想找爸爸,那次她和外公吵了架,坐了很久很久的车,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了过去,可省城太大了,大到她找了半天也找不着。直至太阳快落山了,她才看见只在照片上见过的爸爸出现在街角。

  爸爸和个女人走在一起,怀里抱着个小女娃。小女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惹得两个人脸上都带上了开怀又舒心的笑容。

  那小女娃真可爱。

  方晨雨没再多想。她抱着自己背来的书包,盘算起等会儿跑批发市场的时候怎么和人砍价,今年九月她就要念高中了。省城这边赚钱的机会肯定更多,她得好好攒点本钱才行!以后她也要买大房子,把外公接到省城住!

  公交一到站,方晨雨蹬蹬蹬地跑下车,先去和人约定好的地方取药。



第三章 

  天气很好。方晨雨走到一处宅院前,按响门铃。户主是个独居的老太太,有次方晨雨过来进货遇上老太太摔倒了,帮忙把人扶了回家。老太太的儿子在港城,每个月会定期回来看他们,得知方晨雨外公腿脚遇着雨天也会疼,老太太给方晨雨介绍港城买的药,说这个好用。

  自那以后方晨雨哪怕不拿药,每个月也会过来看看,帮老太太打理一下花园,天晴的时候会陪老太太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有时老太太精神好还会陪方晨雨去附近的批发市场买东西,给方晨雨掌眼,免得方晨雨被人骗了。方晨雨很喜欢老太太。

  这次老太太过了很久才出来开门。方晨雨担心地问:“李奶奶您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的事,我好得很。”老太太拉着方晨雨的手把她往里带,“就是这几天嗓子痒,喉咙有点沙,在熬梨子糖水。你也来喝点,润润喉咙,等会还要去买材料吧?”

  “谢啦!”方晨雨夸道,“李奶奶您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就你嘴甜。”老太太笑逐颜开,给方晨雨端了糖水,转身打开柜子把药拿出来放到一边,含笑看着方晨雨乖乖地坐在那里喝东西。这小女娃机灵,会说话,谁见了都喜欢,每次她带着出去别人都问是不是她孙女,长得可真好。想着想着,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又收了起来,她叹了口气,“晨晨啊,下个月我可能要去港城长住了。”

  方晨雨楞了一下,很开心地说:“那佘叔叔一定很高兴!听说港城那边可方便,什么都能买到,还有很多好吃的,您去了那边可以尝尝看!”

  “傻孩子。”老太太揉揉方晨雨脑袋,“怎么一天到晚净会傻乐。唉,我那孙子也和你差不多大,可没你省心,我去了他怕是会不高兴。”

  老太太一个人独居惯了,乍然要被接去和儿子孙子住一起,心里根本没底,倒不如自己住着自在。相处容易共住难,哪怕是自己儿子也是这个理。

  要不是前几天她一个人在家里昏倒了,邻居发现后想办法通知她儿子,她怎么都不想去港城。

  “不会的!”方晨雨笃定地说。

  “你又知道?”老太太被方晨雨认真的小表情逗乐了。

  “我当然知道!”方晨雨说,“李奶奶您做的东西这么好吃,没有人会不喜欢您的!”

  “小吃货。”老太太笑骂了一句,看着方晨雨把梨子糖水喝完了,起身让方晨雨先等一下。

  方晨雨打开书包,把药钱一张一张数出来。

  老太太出来见方晨雨在拿钱,也不生气,和以前一样收下药钱,又把取出来的东西推到方晨雨面前:“这是我这里的钥匙,你下个学期不是要来省城念高中吗?我这里空着没人住,你回去问问你外公愿不愿意过来给我看房子。”

  方晨雨被老太太说得一愣一愣。她有些疑惑:“看房子?”

  “房子没人住会老化得很快。”老太太说,“你外公不愿意的话我还得另外找人过来定时打扫和维护,那可是得付钱的。钥匙你先拿着,如果你外公不愿意,以后你放假就过来帮我看看。”

  “没问题!”这个方晨雨答应得很爽快。

  “好好好。”老太太开怀地一笑,拿起另一样东西戴到方晨雨手上,“这镯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说是让我传给女儿,可我生了三个儿子都没生出女儿来,孙子那一辈也全都是男丁,这镯子怕是传不下去了。在我心里你跟我亲孙女没两样,这镯子以后就传给你了,你以后要是生了个女儿,就再把镯子传给她。反正啊,我的任务是完成了,以后这镯子就归你了。”

  方晨雨睁圆了眼,没想到送个东西还能强买强卖。

  她抬起手看了看那小巧漂亮的镯子,不像金也不像银,大小居然恰恰好,仿佛是专门为她打造的似的。

  老太太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方晨雨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好!以后我赚了钱就想办法去港城看您!”

  老太太就喜欢方晨雨这落落大方的性格。她笑眯起眼:“那我可就等着了,你要是不过来我就自个儿回来瞅瞅你是不是攒钱攒得太慢了。”

  一老一小说了一会儿话,方晨雨才带着药离开老太太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虽然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日头却也毒辣。方晨雨熟门熟路地去了批发市场。

  哟,好热闹啊!

  旁边的美食街在搞活动,络绎不绝的人潮在街心涌动。

  方晨雨嗅着空气里飘荡着的食物香气,觉得肚子也饿了。她把书包稍稍抱紧,忍着没去看那些五花八门的诱人美味,一头钻进隔壁的批发市场。

  人好多。

  方晨雨个子矮,抱着书包穿过人群,找了好几家熟悉的店,挑了些适合的材料买下来。

  也许是因为美食节带动了生意,店家们都大方地给了方晨雨挺不错的折扣,乐得方晨雨眉开眼笑,忙把材料都塞进书包,把她大大的书包塞得鼓鼓囊囊。

  等方晨雨再挤到外面,美食街那边人少了些。

  食物的香气还是到处飘,弄得方晨雨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她想了想,拿出一张零钱攥在手里,走了一个又一个的摊子,想买份物廉价美的小吃,可惜犹豫了半天下不了决定,倒是让自己更饿了。

  要不她多花一张零钱……就一张!

  “吃这个吗?”一把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方晨雨一愣,转头看去,发现居然是火车上的“大顾客”关峻。她知道自己挑来选去的纠结可能被关峻看去了,面上一红。

  关峻牵着个小女娃,看着才五六岁,头上扎着粉粉嫩嫩的蝴蝶头绳,可爱得很。

  小女娃黑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挣开关峻的手跑到方晨雨面前说:“姐姐,我喜欢你做的头绳,大家都夸好看!”她一把抢过关峻手里的烤鱿鱼,举得高高的,“刚才哥哥可笨了,给烤鱿鱼加辣!我不能吃辣的!姐姐你能吃吗?哥哥也不吃辣的,冷了就不好吃啦!”

  方晨雨听小女娃这么说才接过那串烤鱿鱼,对小女娃说:“谢谢。”她一手拿着烤鱿鱼,一手拉开书包拉练,从里面拿出一串亮晶晶的水晶手串,“这个送给你。”

  小女娃又惊又喜:“好漂亮,谢谢姐姐!”小女娃高高兴兴地把手串套到手上,还热情地往方晨雨脸上亲了一口。

  方晨雨看了看天色,和关峻兄妹俩道别,准备背着塞满材料的书包去等公交。

  关峻看了眼方晨雨那沉甸甸的书包,开口说:“你是要坐火车回去?”

  方晨雨点头。

  “我们也该回去了,正好顺路,你可以坐我们家的车去火车站。”关峻说完看了妹妹一眼,小女娃也认真点头,拉着方晨雨去找自己家的车。

  方晨雨被关峻兄妹俩送到火车站。

  路上塞了一会儿车,方晨雨快赶不上最后一趟火车了,她赶紧和关峻兄妹俩道了谢,飞快跑向售票处买车票进站。

  小女娃等方晨雨跑远才转头摸关峻鼻子,摸来摸去摸来摸去,黑溜溜的眼睛熠熠发亮。

  “怎么了?”关峻表情严肃。

  “不顺路!哥哥说谎!鼻子会变长!”小女娃笑嘻嘻,“这个姐姐好好看哦,比大院里的那些姐姐都好看!”

  “别瞎说,”关峻揉了揉小女娃脑袋,“人小鬼大。”

  小女娃笑嘻嘻。

  第二天小女娃去学校上学,免不了又兴冲冲地让别人看自己的新头绳和新手串,小孩子不懂什么贵不贵,纯粹是收到哥哥送的东西很高兴。

  等其他小伙伴都散开了,小女娃偷偷塞给同桌方彤彤一根漂亮的蝴蝶头绳:“彤彤,这个给你哦!你扎上一定很好看!”要不是特别喜欢方彤彤,她可舍不得把哥哥送她的东西送给别人!

  方彤彤看了眼手里的蝴蝶头绳。上面的小蝴蝶很漂亮,像是真的会飞一样,小翅膀颤啊颤的。她抬起头对小女娃说:“谢谢。”

  即使是道谢的时候方彤彤的声音也平平静静,没什么波澜,压根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小女娃却不在意,开开心心地拉着方彤彤讨论新买的贴纸贴到哪里好看。



第四章 

  方晨雨按时回校。

  方晨雨刚把书包往桌上一放,旁边的叶胖子把牛奶推她桌上,咬牙说:“晨晨,你帮我把它喝了!我不喝了!”

  “为什么?”方晨雨觉得很奇怪,“你可是吃不饱就会晕倒的体虚体质,怎么连牛奶都不喝了?”

  “我在家吃过早餐了。”叶胖子蔫耷耷地说着,低头瞅了瞅自己圆滚滚的胳膊和圆滚滚的腿,“我不能再胖下去了,今天我爸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太胖了,影响呼吸功能,晚上得注意些,否则有可能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太吓人了有没有!他可不想变成他爸那样的体型!

  “这样啊,那你和我一起跑步啊!”方晨雨立刻邀请。她交朋友从来不在意对方胖不胖、好不好看、成绩行不行,只要两个人玩得来就好。

  叶胖子一脸纠结。

  方晨雨压低声音说:“我听说裴裴今年的五四晚会会上台弹琴呢,可厉害了。你要不要也报一个节目——比如唱歌什么的。”

  裴裴叫裴文静,是隔壁班的,长得可美,而且人如其名,文文静静。

  裴文静是去年转过来的,她父亲是新来的镇长,书上说的书香门第、官宦人家,说的大概就是裴文静这样的女孩。

  都说少女怀春总是诗,少年也一样。叶胖子和其他男孩一样暗暗喜欢裴文静,只是裴文静太优秀了,没人敢上前向她表白,只敢远远地看着。

  叶胖子听了方晨雨的建议,忙不迭地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恐怕连初选都过不了。”

  “这不是还有足足两个月吗?”方晨雨卖力地给叶胖子鼓劲,“我觉得你嗓子很好啊,再高的音你都能唱上去,去试试看嘛!这可是我们初中最后一次晚会了!”

  方晨雨夸下海口要把叶胖子捎上好高中,自然不能坐着等叶胖子进步。她没急着从补习下手,而是准备先改变叶胖子的种种坏习惯——比如不爱锻炼。

  既然叶胖子喜欢裴裴,那就用裴裴鼓励叶胖子!

  “好吧!那我明天一早就起来!”方晨雨的策略果然奏效,叶胖子犹豫犹豫再犹豫,还是答应下来。他决定和方晨雨一起跑步,先把体重减下去再说。

  方晨雨眉开眼笑。

  第二天早上方晨雨一早去把叶胖子抓起来,绕着小镇跑步,小镇不大,跑上一圈方晨雨也只是出了身薄汗。

  杨铁头也认得叶胖子,他瞧了瞧叶胖子的体型,又看了看两小孩的相处模式,一眼看出方晨雨和叶胖子肯定不会是早恋。

  杨铁头放心地领着他们跑,还时不时纠正一下叶胖子的跑法。

  跑到空旷的河边,薄薄的朝阳才从天边撒下来。方晨雨坐在河堤上陪叶胖子练歌。叶胖子中气十足地把歌吼了一遍,满含期待地看向方晨雨。

  方晨雨:“……”

  不行不行,打回重练。

  “唱歌不能靠吼。”方晨雨严肃地评价。

  “那靠什么?”叶胖子眨巴着眼睛,巴巴地看着方晨雨,模样有点呆萌。

  “要靠感情。”方晨雨见叶胖子听得懵懵懂懂,只能说,“那我给你唱一遍,你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感觉。”

  叶胖子点头。

  不远处,裴文静原本骑着自行车去学校,远远听到叶胖子的吼声吓了一跳。

  等听到方晨雨给叶胖子做示范,裴文静不由停了下来,坐在自行车上听方晨雨唱歌。

  青青的河岸上,少女柔声唱着歌,明明她的嗓子不适合这样的歌,她还是唱得很好,仿佛生来就有种感染人的魅力。

  唱得很好。

  旁边的叶胖子可能听不出来,裴文静却听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把感情和技巧巧妙地结合到一起。

  没想到在这种又穷又偏的小镇上还有这样的女孩。

  裴文静对方晨雨是有印象的,因为她转学后竟考不过方晨雨,这着实让裴文静有些意外。

  自那以后裴文静就不由自主地关注着方晨雨。

  方晨雨性格开朗,朋友很多,连买杯豆浆都能和人聊起来。这女孩很讨人喜欢,不管叫她去做什么,她都会迅速融入其中。会的,她努力做好;不会的,她努力学会。

  不管同学还是老师都非常喜欢她。

  当然,也有人会在背后说些酸话,比如说方晨雨家里穷,说方晨雨没有爸爸妈妈,说方晨雨故意讨好老师。

  裴文静转学过来之后就有这类人跑来和她交朋友,不断地在她耳边说方晨雨坏话,大有鼓动她去和方晨雨打擂台的意思。

  裴文静停在路旁听方晨雨唱完整首歌。

  这女孩比那些家伙说的要好上无数倍,比如她歌唱得这么好却从不和人夸耀,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则毫不吝啬地伸出援手。

  “方同学,快八点了,要迟到了。”裴文静看了眼时间,开口提醒认真练歌的方晨雨和叶胖子。

  坐在河堤上的方晨雨和叶胖子吓了一跳。

  等回过头看见骑在自行车上的裴文静,方晨雨愣住了。

  叶胖子更没出息,几乎是马上涨红了脸,连手脚往哪里摆都不知道了。

  裴文静沐浴在朝阳里,柔美的脸庞染上了丝丝笑意:“我去学校了,你们也快点去吧。”

  方晨雨说:“谢谢裴同学提醒!我们这就跑步过去!”她用手肘顶了顶叶胖子。

  叶胖子支支吾吾挤不出半个字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文静远去。

  “你也太夸张了。”方晨雨说,“不过裴裴真的好好看啊!人也很温柔!怪不得你们都喜欢她呢!”

  “喜欢你的人也很多啊。”叶胖子忍不住嘀咕。

  “你说什么?”方晨雨没听清,扭头问叶胖子。

  叶胖子见方晨雨黑溜溜的眼睛望了过来,脸莫名更红了。他虽然不住宿,但平时也和别的男生玩。他们这个年纪大多处于青春期,聚一起哪有不讨论女生的?裴文静没来之前很多人都暗暗关注着方晨雨,后来裴文静来了,一部分人马上倒戈,另一部分却还是暗恋着方晨雨,两边有时甚至能撕起来!

  当初他被分成方晨雨同桌,还莫名其妙被人警告了呢!

  方晨雨倒好,压根不知道自己和裴文静经常被拿出来比较,还由衷夸裴文静长得好看又温柔。平时那么精明,到这些事上面却迟钝得很!

  “没什么没什么。”叶胖子忙不迭地否认,见方晨雨已经跑出挺远,不由气喘吁吁地追上去,“你等我一下啊我跑不动了!”

  “第一天跑是这样的,以后就习惯了!”方晨雨说,“你看我们第一天练习就遇到裴裴了,以后多练习几次,说不定裴裴听到了会给我们点指导。她可是专门跟着有名的钢琴家学过音乐的!”

  一听到裴文静,叶胖子立刻干劲十足。他已经完完全全被方晨雨画的大饼给吸引了,斗志昂扬地应了下来:“好,我一定会好好练的!”

  方晨雨笑眯眯地往前跑。

  两个人踩着点到学校,飞奔回三年一班教室。三年二班窗边坐着的女生瞧见了,转头对身边的女生说:“我今天早上看见他们两个一起跑步了,那叶胖子真的好胖,胖得跟头猪似的,远远看着就像一头大肥猪姆姆姆地往前跑。”

  没等旁边的女生搭话,坐在一旁的裴文静先转头看向说话的女生。

  说话的女生对上裴文静沉静的目光,一瞬间没了声音。

  有些人天生就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第二天早上,很多人惊讶地发现裴文静居然和方晨雨、叶胖子一起沿着河堤跑步到学校。

  哇,她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当她们三个人一起出现在校道上的那一刻,叶胖子成了全校男生的公敌。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叶胖子肯定已经变成死胖子无数遍!



第五章 

  周五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

  学校只有一个体育老师,两个班的课程都是凑在一起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就是先热热身再跑个三五圈。

  是三圈还是五圈得视体育老师心情而定。

  方晨雨和裴文静都跑得很轻松。有了平时一起晨跑的革命友谊,方晨雨和裴文静之间的称呼已经从方同学、裴同学升级为晨晨和裴裴。

  “晨晨。”裴文静边慢慢往前走,放松长跑过后有些酸涩的肌肉,口里问,“今晚到我家看电影吗?我妈妈昨天给我带了影碟。”小镇太小,破破落落的,连电影院都没有,裴文静妈妈每周都要过来看他们父女俩,裴文静托她带新出的电影影碟过来。

  “好啊!”方晨雨很高兴。她虽然经常挤时间去火车站那边卖货,但也不至于连交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两个人正说着话,男生也开始跑了,叶胖子由于体型太庞大,跑起来有些滑稽。周围一些人站在跑道旁窃窃私语,偶尔还发出阵阵笑声。裴文静的目光落到方晨雨身上。

  方晨雨和裴文静道别,跑过去给叶胖子陪跑。叶胖子跑到气喘吁吁,又隐隐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有点难过。乍然看到方晨雨出现在自己身边,叶胖子愣了一下,心里酸溜溜的。方晨雨给叶胖子鼓劲:“叶小胖你加油啊!裴裴在看着你!”

  叶胖子汗下如雨,梗着脖子说:“你刚跑完,去歇着吧,我要拿出我真正的实力来了!”

  “好啊!”方晨雨笑嘻嘻,“那你跑,我不陪着你了。”

  “跑就跑!”叶胖子一咬牙,加快了速度。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的锻炼起了作用,他觉得自己那双灌过铅似的腿也没那么沉的,身体比以前轻快了不少。叶胖子精神大振,稳稳地往前跑去。

  方晨雨笑弯起眼,站在原地目送叶胖子跑远。

  周五晚上不用上课。方晨雨下午放学后蹬蹬蹬地跑回家,杨铁头已经做好晚饭,菜只有一盘,青菜炒肉。说是青菜炒肉,其实是分开炒的,青菜翠油油,瞧着油亮好吃,肉另外炒好盖在青菜上面,喷香的肉汁缓缓淌下,给青菜也添了几分肉味。

  两个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方晨雨下午上了体育课,饿得慌,一口气吃了两碗白饭。她收拾好碗筷去刷了碗,对杨铁头说:“外公,我今晚去裴裴家看电影!”

  杨铁头眉头动了动,点头说:“好,去吧。”方晨雨回到家经常说起学校的事,杨铁头也知道她交了个新朋友,每天晨跑时还见过。裴文静是那种哪个家长看了都很放心、巴不得自家孩子和对方一起玩的孩子,杨铁头很认同方晨雨和裴文静交朋友。

  方晨雨开开心心地出了门。杨铁头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走到门口的信箱前开了锁。一个牛皮信封映入杨铁头眼前。他顿了顿,拿起那个牛皮信封,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

  方晨雨父亲当初是不愿意把方晨雨留给他的,后来他佯怒打了方晨雨父亲,骂他祸害了自己女儿,不允许他再来见方晨雨。后面方晨雨父亲再来他也都把人打了回去,直至有一次他气得血压飙高住了院,方晨雨父亲才妥协,再也没有来过——不过每个月还是会把一半工资寄过来。一开始工资不高,只有几十块,后来才慢慢多了点。

  杨铁头掂了掂牛皮信封的重量,知道工资又涨了,方晨雨父亲指不定升官了。他把牛皮信封原封不动地锁好,没开灯,坐在房间里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让方晨雨认这个父亲到底对不对。

  一开始他确实是有些怨方晨雨父亲,怨方晨雨父亲来招他女儿。本来他女儿身体不好,他想着自己养女儿一辈子,让她快快活活地多活几年,结果女儿却爱上了方晨雨父亲,哪怕身体再差也想生下方晨雨。后来他见识了方家人的嘴脸,更不想让方晨雨父亲把方晨雨带回去,这还没回去就不待见方晨雨、把方晨雨当拖油瓶了,带回去了还不被欺负死?

  方晨雨父亲工作忙,三天两头不在家的,杨铁头不放心,怎么都不放心,所以宁愿不和有钱有势的方家攀上关系也要把方晨雨抢过来。他妻子没了,女儿没了,留个外孙女在身边不成吗?

  杨铁头心中那一丝动摇消散无踪。方晨雨父亲给的钱他不会动,等方晨雨成年了再给她开个户头存进去,哪怕有一天他不在了方晨雨也能有点依仗。

  ……

  方晨雨跑到了裴文静家门口。

  裴文静爸爸下来当镇长,住在单位分的宿舍里。房子不算特别大,可光线好,瞧着宽敞得很。裴文静听到敲门声,出来给方晨雨开门。

  裴文静穿得和上学时不太一样,那带着蕾丝边的粉色长睡衣像是公主裙。方晨雨夸道:“裴裴你的睡衣好看!”

  “我妈妈喜欢这样的。”裴文静说,“她自己是个女强人,倒是希望我淑女一点。”

  方晨雨抿唇笑。这确实不像裴文静喜欢的风格,裴文静瞧着比同龄人冷静成熟许多。她在玄关换了鞋,跟着裴文静往里走。裴文静家布置得很温馨,哪怕很多人都说裴爸爸只是来走个过场的,这房子还是充满了家的气息。

  方晨雨一看就喜欢上了。她和裴文静一起窝进沙发,看着裴文静母亲从港城带回来的影碟。电影是讲钢琴师的,主演是港城当红影帝费明荣。费明荣五官出众,眼神幽邃,戏路也宽,可以演嬉笑怒骂的小人物,也可以演威严十足的官员。他出道以来演过小二、小贩、保镖、间谍、警察、皇帝、将军……只要电影里有的,没有他没演过的。

  这部片讲的是一个盲人钢琴师的成长之路,不管是小钢琴师的演员还是大钢琴师费明荣都演得很好。

  中间好几个地方方晨雨和裴文静都看得红了眼睛。电影放完了,时间也不早了。方晨雨好奇地问:“裴裴你爸爸没回来吗?”

  “我爸爸今天下乡,晚上可能不回来。”裴文静显然习惯了这样的事,说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

  “裴裴你真勇敢!”方晨雨说。她从小在杨铁头身边长大,几乎没和杨铁头分开过,白天她会撒丫子乱跑,晚上倒不会一个人呆着。

  “也不算勇敢,这不是让你来陪我看电影吗?”裴文静说,“一个人在家有时也会害怕。”

  “那我回家和外公说一声,等会儿过来陪你睡好了!”方晨雨很珍惜这个新交的朋友,马上穿上鞋子要跑回家和杨铁头商量。

  “不用,我已经困了,等会儿可懒得给你开门。”裴文静起身送方晨雨出门,“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才十分钟路,没问题的,镇上我可熟了!”方晨雨弯身穿好鞋子,和裴文静道别后出了门往家里跑。

  到家之后方晨雨发现家里没人,有些惊讶,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喊道:“外公?外公?”

  “瞎嚷嚷什么?”杨铁头从门外走进来,“还不快去睡觉!”

  “这么晚了外公你去哪里?”方晨雨好奇地问。

  “没去哪。”杨铁头自然是不放心方晨雨大晚上到处跑,特意去裴文静家附近等方晨雨出来,直至方晨雨安全到家才跟着进屋。这种话杨铁头自然不会说出口,他虎着脸训话,“睡觉!”

  方晨雨没再吭声,回房间悄悄翻出自己的日记本,用笔在上面画出个老头儿头像,刷刷刷地写了段简单的日记:“外公今天还是这么凶巴巴!”她写完躺在床上,眨巴一下眼,有点睡不着。

  平房隔音不好,隔壁又传来一阵吵闹声,男人在骂、女人在哭,小孩子在哇哇干嚎。

  方晨雨听了一耳朵,把脑袋抵在墙上,轻轻地用脑门撞了撞贴着旧报纸的墙壁。墙体凉冰冰的,撞了几下之后方晨雨更睡不着了。她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拿起布料裁剪起来,把一个个布头剪成适合做发饰的大小。

  隔壁的小婶子手巧,针线活厉害,长得也好,就是脾气太软,任人揉圆搓扁都不敢吱声。

  隔壁的男人是个人渣,嗜酒又好赌,小婶子接活儿干也不过是给他添了点酒资和赌资。嫁了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了盼头。

  小婶子不给钱,那人渣就打人。方晨雨第一次曾去报过警,警察来了却不管,说是家务事。小婶子也怨她把事情闹到警察那里去,害他们家没脸——家丑不可外扬!

  嫁了这样的人,为什么不离婚呢?

  方晨雨想到自己在学校接触的这个词。书上说民国时期,大家都开始追求自由恋爱,勇于反抗包办婚姻,离婚夫妻多得是。可是现在小镇上谁要是离婚了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走出门就会被指指点点。再加上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大家都会劝“为了孩子忍忍”。

  方晨雨放下剪刀。她又翻出日记本,在上面记下一段话:以后我喜欢的人,不能嗜烟嗜酒,不能好赌,要有担当。如果他对我不好,我就和他离婚,绝对不怕别人笑我。

  方晨雨写完日记,邻居那边意外地安静了。

  居然比平时早了很多!

  方晨雨收起刚才拿出来的材料躺到床上。没了吵闹声,方晨雨很快进入梦乡。晚上睡得早,方晨雨起来得也早。周末是赚钱的好日子,怎么能睡懒觉!方晨雨跟着杨铁头去跑了一圈,回来看天色有些阴沉,怕接下来又是雨天,立刻翻出药油帮杨铁头擦。

  杨铁头想说“哪用活得这么讲究”,瞧见方晨雨认真的神色又闭了嘴。他这外孙女别的都不像他,就这股倔劲像。她认定的事没人能说服她改变主意,典型的打着不走撵着倒退!

  方晨雨给杨铁头擦完药,准备出门去火车守车。火车上的乘务员大多都认得她了,不到开车不会赶她下车,每个月她都借着周末能把货卖掉大半,哪怕外公不乐意去给李奶奶看房子,她攒的钱在城里租个房子也完全够用。让门现在住的房子太潮湿了,对外公的腿脚不好!

  方晨雨刚走出门,就看见邻居家的小孩躲在门后静静地看着她。方晨雨楞了一下,想起昨天夜里的打闹声。她从书包里摸出裴文静昨天给她的糖果,隔着铁门递给那小孩:“给你,好吃的。”

  小孩怯生生地接过糖果。

  方晨雨问:“妈妈出去了吗?”

  小孩呆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方晨雨没明白小孩的意思。正要再问,一只粗大的手掌已经蛮横地把小孩扯了进屋,粗声粗气地骂:“和谁说话呢你?回屋里好好呆着!”

  铁门后的木门砰地关上,把方晨雨的视线隔绝在屋外。



第六章 

  方晨雨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她看了看邻居紧闭的门窗,眉头跳了跳,还是决定先去车站。列车还有几分钟进站,方晨雨甜甜地和车站工作人员打招呼,工作人员都喜欢这小女娃,也没拦着,直接放她进里面。

  火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不少人。方晨雨有些惊讶,因为她们这镇子很小,一般靠站的时候上下车的人也少,顶多只是为了照顾镇上各种小生意稍微多停几分钟。

  这还是以前老镇长给争取来的。

  方晨雨上车跑了几个车厢,卖出了一批货。眼看火车要开了,方晨雨灵活地挤下车,重新回到月台上。站台上的工作人员见方晨雨额上渗着薄汗,不由笑着说:“晨晨累了吧?”

  “不累不累。”方晨雨笑眯眯。她可精神了!这时站台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方晨雨帮个行动迟缓的老爷爷把东西拎出站,发现三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正聚在出站口的阔叶榕下商量着什么。

  那三个男人年过三旬,头发看着挺久没洗了,有点结块。他们脚边分别放着个大袋子,瞧着块头不小。他们叼着根劣质烟相互点着火,时不时交谈几句,也不知是来镇上做什么的。

  方晨雨帮老爷爷找到来接他的亲人,转过头一看,三个中年男人还蹲在那儿。

  方晨雨拧起眉头,没管闲事,另找了个位置看起书来。老师说不能以貌取人的,万一人家只是长得寒碜点呢?

  方晨雨才刚整理完一小章重点,一个阴影就覆笼在她头顶。方晨雨抬起头一看,发现是那三个中年男人中眼睛最小的那样,他长着双豆儿那么大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可能都找不着了。

  方晨雨疑惑地看着豆眼男人。

  豆眼男人说:“小姑娘,你是镇上的人吧?”

  “对。”

  “那你知道太溪谷吗?”豆眼男人掏出张皱巴巴的老地图。

  方晨雨一看,这地图早过时了,也不知对方是从哪淘来的。她天生比别人好奇心重,接过地图看了眼,一下子瞧出了图上的太溪谷是什么地方。方晨雨说:“这地方路不好走。”

  “那你就是知道了!”豆眼男人喜道,“小姑娘给我们指个路吧,我们回来后给你买糖吃。”

  “不用。”见对方只是要问路,方晨雨把前往太溪谷的路指给了豆眼男人。太溪谷这地方有点邪门,每次修路修到那边都会莫名其妙地出事,久而久之镇上修路也就默契地掠过了这地方。

  太溪谷前原本立着块石碑,上面写着“太溪谷”三个字,据说还是名家手笔,也不知那名家为什么会跑到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提字。后来时日久了,石碑上的字被磨蚀了,远远看去只能看出“大奚口”三个字,瞧着歪歪斜斜的,压根瞧不出哪儿有名家风范。

  久而久之大伙都喊它“大奚口”,极少有人记得它本来应该叫“太溪谷”。

  那三个男人似乎真的想去太溪谷,除了方晨雨之外又另外找了几个人问路,确定路线之后去弄了两辆摩托车,突突突地出发了。

  方晨雨有点好奇他们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但没打算跟上去一探究竟。她是经常到处跑没错,可也不可能跑去那种荒郊野岭。

  方晨雨等了三趟车,时间也到中午了。她背着书包跑回家,与杨铁头一起吃午饭。饭桌上,方晨雨说起火车站那三个男人:“外公,那三个外地人为什么要找太溪谷?太溪谷那边有什么宝贝吗?”

  “太溪谷?”杨铁头显然也知道大奚口原来的名字,他说,“那地方可没什么宝贝,那里就是山洞多点,以前那边住着一村子人,村里的人死了以后先在那些山洞里停丧。有些甚至一直不下葬,只把棺材放在那,省事儿。”

  “这样啊!怪不得很少有人提起!”方晨雨恍然了悟。肯定是因为这地方太晦气了,所以大伙不愿去。方晨雨好奇地问:“那么那三个外乡人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杨铁头硬梆梆地说。

  关于太溪谷的传闻还不止这个,太溪谷那边的山洞干燥又通风,棺材和尸体停里面不会腐化和长虫,反而会逐渐变成干尸,瞧着倒是比埋在土里还体面。

  以前村里穷,养不起老人小孩,小孩子若是生了女娃就扔到溪水里淹死,老人若是老了、干不了活了,就弄个薄棺材把老人塞进去、盖子死死钉上,抬到山洞里放着,过个两三天就“寿终正寝”了。

  这些事杨铁头没和方晨雨说。方晨雨年纪还小,知道这些事可能一整天都不会开心。

  方晨雨问出了基本情况,也没再多问。她想到了邻居的事,吃过午饭之后整理出针线篮子去敲隔壁的门。邻居那男人似乎不在家,只有小孩在。小孩怯生生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望着方晨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惶恐。

  “小路,你妈妈在吗?”方晨雨蹲下给小孩看自己的针线篮子,“我要缝个荷包,有点地方不懂,想问问你妈妈。”

  小孩似乎哭了很久,眼红通通的,嗓子也哑了:“不在,妈妈不在。”

  “这样吗?”方晨雨说,“妈妈去哪里了?”

  “妈妈昨晚回娘家了。”小孩小声说。

  “昨晚?”方晨雨眉头直跳。

  “嗯。”小孩声音发颤。

  “你的胳膊怎么了?”方晨雨问。她注意到小孩的左边手臂一直耷拉着,好像使不出劲。难道那个渣滓连小孩子都打?

  “没,没事。”小孩说,“再、再见。”小孩用力关上门,蹲坐在门板后面,想用手抱住膝盖,却一点劲都使不出来,只能无声地坐在地上哽咽。

  方晨雨越想越不对劲。隔壁的小婶子怎么会大半夜回娘家?小婶子是远嫁来的,回家肯定得坐火车,大半夜的哪来的火车?昨天晚上她还听见吵架的动静,今天就说小婶子已经回娘家了?还有小路的伤和惊慌……

  方晨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跑回家和杨铁头说起这件事。杨铁头听完方晨雨的话,也觉得有问题,隔壁的动静他也听在耳里,回娘家什么的肯定是假话。那渣滓为什么要教小孩说这样的假话?

  “我们都是外行,不能在这瞎猜。”杨铁头说,“我们先去报案。”

  方晨雨也是这么想的。她之所以先回家来找杨铁头,是害怕自己年纪太小了,派出所那边不把她的话当回事。要知道这种事可大可小,他们说一句“家务事我们管不了”,方晨雨也没办法把他们拉来。

  杨铁头不一样,派出所那边有杨铁头的熟人呢,总能让他们出警的。

  一老一小到镇上的派出所报案,杨铁头的熟人老吴叼着根烟,调侃道:“老班长,这小丫头颇有你当年的范儿啊。”

  杨铁头说:“闲话就别说了,你还是去查查吧,那渣滓喝酒后下手没轻没重的,没准真出事了。”

  老吴点头:“成,我带两个小崽子去看看,正好让他们练练手。”

  老吴正领着人准备出警,派出所门口就闯进三个慌慌张张的中年男人:“……报案!我们要报案!”



第七章 

  三个中年男人正是方晨雨早上见过的。那豆眼男人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土,脸上带着惶恐之色,他哆哆嗦嗦地把他们碰上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三个听说这边有个太溪谷,太溪谷的山洞里面藏着宝藏,所以动了邪念,想过来捞一笔。他们也知道太溪谷过去是停尸放棺用的,说难听点,他们就是想赚一笔死人财。

  没想到他们摸了几个山洞,只摸到几具干尸,晦气极了。到第五个山洞的时候他们看到具女尸,女尸还没腐烂,看着和活着没什么两样,他们推开棺材盖子后彻底被吓坏了,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让那女尸别怪罪。

  等了半天没等着动静,豆眼男人壮着胆子再去看了几眼,立刻发现不对。这哪是什么女尸显形,分明是刚死不久的人。要说豆眼男人他们是好人,那肯定不能算是,小偷小摸的事他们干得可溜;可要说他们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那肯定不能算是,杀人放火的事他们绝不敢干。等确定那确实是刚死不久的尸体之后,三个人都慌了神,他们在现场留下了那么多痕迹,以前又有过偷窃案底,要是被人查了出来这锅恐怕得他们背了!

  于是三个人一合计,决定回镇上报警。以前他们进过好几次局子,都是因为偷蒙拐骗被逮进去的,这回自己往里面走心里还真有点发怵。

  老吴听完事情始末,叫人先看着豆眼男人三人。他扭头对方晨雨和杨铁头说:“这是人命案,我得先去看看。”老吴神色有些凝重,“这么小的镇子哪来那么多破事,我怀疑这和你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方晨雨愣住。

  方晨雨想到小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如果老吴的推测是真的,那邻居小婶子是不是不在了?方晨雨跟邻居小婶子讨教针线活的时候,也曾经怂恿小婶子和自己一起去车站卖头饰和手串,小婶子却没答应,只私底下做点花样给她让她学着做。方晨雨每次赚了钱都把小婶子那份分出来,让小婶子藏着给小路当上学后的学费。

  每次提到小路的时候,小婶子才会稍稍振作起来。如果小婶子真的出事了,小路怎么办?

  方晨雨有些揪心。她想跟着老吴他们去看看,却被杨铁头扫了一眼,拎回家呆着。傍晚的时候方晨雨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先是老吴他们进门的脚步声,接着是男人振振有词的辩解声:“她藏私房钱怕是想跑,与其让她跑掉还不如把她打死好了,这样她就跑不了了!”

  小路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方晨雨冲了出去,杨铁头拦都拦不住。

  男人被带上警车。有个女警留在原处,帮忙看着小路。

  小路见到方晨雨,忍不住跑到方晨雨身边紧紧抱住她。小路平时就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这会儿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抱着方晨雨无声地哭。

  方晨雨把哭到筋疲力竭的小路哄睡,轻手轻脚地走出客厅问女警:“小路以后该怎么办呢?”妈妈不在了,杀死她的是他的爸爸,小路以后由谁养着?

  女警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他爷爷不在了,外公外婆也早就去世,我们联系过他的奶奶,他奶奶说早就和他爸爸断绝父子关系,不会管这些事。”

  方晨雨也知道这些情况。要不是娘家没人可依仗,领居家的小婶子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方晨雨看向半合着的房门,心里为小路的未来担心起来。

  “放心吧,我们会解决的。”女警见方晨雨一脸担忧,开口说,“我们已经联系过省城的福利院,他们说明天会派人过来核实情况,要是情况属实的话他们会把小路接走。”

  方晨雨这才松了口气。省城的福利院条件挺不错,听说那边出过个明星,后来明星出名了,不少圈内好友知道他儿时的艰辛都纷纷慷慨解囊,建立福利基金。就连港城那边的费明荣也参了一脚,出了很大一笔钱,福利院里还有栋楼叫“费明荣楼”,不少年轻粉丝为了这个名字都非常乐意去省城福利院当志愿者。

  要是小路能去省城福利院,那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方晨雨又去看过熟睡的小路才回家。

  杨铁头坐在客厅打盹。

  方晨雨跑过去说:“外公你怎么还不睡觉?”

  杨铁头硬梆梆地说:“不困。”

  方晨雨也不戳穿杨铁头,径自给杨铁头说起女警提到的事,接着追问起来:“外公您想好了没有?您要不要去帮李奶奶看房子?要是您去帮李奶奶看房子的话,我们平时就可以多去看看小路了!”

  杨铁头不是瞎子,自然知道方晨雨时不时会跑省城。方晨雨从小就有分寸,他暗中一个个拜托火车站那边的人多看照一下方晨雨,倒也没拦着。小孩子锻炼锻炼挺好,他像方晨雨这么大点的时候已经上山扛木头去省城卖了。

  杨铁头对上方晨雨满含期盼的眼睛,开口说:“那我们趁着明儿送小路去省城,顺便去你说的李奶奶家看看,要是双方谈得拢就没问题。”这段时间杨铁头考虑过了,照方晨雨的成绩肯定能考上省城的高中。到时要是他在镇上,方晨雨在省城,他也不放心。

  方晨雨口中这李奶奶人不错,说是让他看房子,实际上大概是晓得他们家的情况,特意把房子给他们住,方便方晨雨上学。杨铁头准备去见见这李老太太,私底下给些房租,绝不能白住别人的房子。

  杨铁头主意定了,爷孙俩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晨练完,方晨雨带着热粥去找小路,也分了一份粥给守着小路的女警。

  小路乖乖喝粥。

  方晨雨等小路喝完粥,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起省城福利院的情况,并且保证以后会经常去看他。小路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但还是乖乖点头,安静得叫人心疼。

  约莫早上九点半的时候,省城的人过来了。为首的是个戴着无边眼镜的男人,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他的助手是个年轻女孩,是刚出来工作的年纪。他们还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眼睛溜溜转,瞧着就很精明。

  男孩子瞧见方晨雨,立马来劲了,跑过去和方晨雨一起哄小路。等哄得小路对他信任有加,男孩子拍着胸脯对方晨雨说:“你放心,福利院那边的人都很好的,他们都很期待小路这个新成员。”

  方晨雨和男孩子差不多同年,见男孩子这么热心,也放心地把小路交给他。三个小孩说话的当口,负责人和他的助手已经审核完小路的资料。见男孩巧舌如簧地给方晨雨和小路说省城的见闻,负责人伸手一拍他脑袋:“安分点。”

  方晨雨抿唇笑。

  男孩子吃痛地摸着自己后脑勺,说:“叔,我中考要是没考好,肯定是你打傻的。”

  “没考好才好。省得你去祸害想学习的同学。成了,资料没问题。”负责人转向方晨雨,“我们准备现在就带他去福利院那边。”这房子刚发生过那样的事,小路住在里面肯定会有影响。

  方晨雨鼓起勇气说:“我和外公想送一送小路可以吗?”

  负责人点头:“当然可以,以后也欢迎你们到福利院来看他。”他主动邀请方晨雨和杨铁头坐他们的车一起去省城。

  方晨雨拉着小路的手帮他收拾东西。察觉小路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掌,手心汗水涔涔,方晨雨觉得有些揪心。这世上那么多痛苦的事和遗憾的事,她却帮不了他们什么——他们都知道那男人不是好东西,可还是帮不了也劝不了。方晨雨甚至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怂恿邻居小婶子攒钱,才导致那个人渣变本加厉地下杀手?

  可是不那样做的话,她又能怎么做呢?

  方晨雨和杨铁头送小路去福利院,被那男孩带着参观了一圈。原来男孩的叔叔是福利院的负责人,负责人小时候被福利院收留,后来被现在的养父养母收养,决定回来接手老院长的职务帮助更多孩子。

  福利院在他手上条件好了许多,马上要夏天了,港城那边给福利院捐赠了一批空调。虽然是二手空调,但也足够改善孩子们夏天的生活了。

  至于那男孩子,完全是因为他太顽皮把别人家的小姑娘吓着了,才会被扔过来让负责人好好教育。即便是被勒令跟着负责人反省,这小子也还是不消停,一看到漂亮的小姐姐志愿者就凑上去套近乎,刚才对小路那么热情当然也是因为方晨雨让他眼前一亮。

  得知方晨雨有事要办,男孩子依依不舍地说:“我也一定要考上一高,到时候我们当同学啊!”

  方晨雨笑眯眯地答应:“好啊!”

  方晨雨和杨铁头离开福利院,前往批发市场那一带。李奶奶的房子就在那片老城区,离一高挺进,这几年房价走俏,这么一栋设施齐备的房子租出去每个月都能有不少钱。

  方晨雨熟门熟路地找到李奶奶家,按响门铃。



第八章 

  开门的并不是李奶奶,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衣着体面,相貌斯文,一双眼睛灼灼有神,瞧着就是精明的精英人士。

  方晨雨一愣,乖乖喊:“佘叔叔。”方晨雨见过这人,这人叫佘文建,是李奶奶的小儿子,在港城搞船业,后来搞了个娱乐公司,可有钱。

  “晨晨来了。”佘文建一笑,又转向杨铁头,“您就是晨晨的外公吧,请进。”他礼貌地引方晨雨和杨铁头进屋。

  到了屋里,李奶奶要去张罗点心和茶水,佘文建让她坐回椅子上,打发一旁坐着的少年说:“客人来了,去泡茶出来待客。”

  少年和方晨雨差不多大,正戴着耳机听歌,听到佘文建的命令后拿下耳机,慢腾腾地去茶桌那边泡茶。

  李奶奶没抢着去忙活,坐下打量起杨铁头来。这一打量,居然觉得有些眼熟。她含笑说:“杨先生,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兵?”

  杨铁头面对衣着体面的李奶奶和佘文建也没露怯,腰板挺得笔直。他点头答道:“是当过几年,后来就转业了。”

  “那你是不是参加过三十五年前那场大洪水的抗洪救灾?”说起大洪水,许多年都会想到三十五年前那一场,因为那场洪水带来的一切太可怕了。那时候死在洪水中的人不计其数,灾后更是粮食紧缺、疫病横行,饿死、病死的人都非常惊人。李奶奶提起时面色也有些沉凝。

  “对,那会儿我们都参加了。”杨铁头不明所以。

  “那就对了。我说怎么看着杨先生觉着有些眼熟,那会儿我们困在洪水里,多亏了你划船过来把我们救出去。就在我们离开那地方的几分钟后,河水决堤,那一片都被洪水淹光了。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市里已经知道河堤要决堤,你是写了遗书才过来搜救的。”

  杨铁头也想起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他大字不识一个,那时也没娶妻,心里没什么牵挂,随便写了几行字就划着船去搜救了。杨铁头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我那会儿和现在可一点都不像。”李奶奶笑着说,“杨先生倒是和那时差不多,就是头发白了些。还有,我刚才看到你右手有个疤,那疤当初就有了吧?”

  杨铁头说:“对,小时候上山砍柴时出了岔子,当时都见到骨头了,那疤一直没消失。”

  “那就对了。”李奶奶说,“你救的人那么多,不记得我也正常,可我们就遇到杨先生这么个救星,自然记得比较清楚——这么说来杨先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哪里的话。”杨铁头说,“那时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救人是应该的。”

  这时少年把茶端了上来。佘文建让他坐到一边,向方晨雨和杨铁头介绍道:“这是我儿子佘希阳,希望的希,阳光的阳。”

  佘希阳用蹩足的普通话礼貌性地开口:“你好。”

  佘文建说:“他从小在港城长大,普通话都不太会讲了。我上回想让他回来上几年学,他还不愿意。唉,人不能忘本啊,出去了才知道家乡好。”

  佘希阳没再说话,方晨雨四人聊了一会儿,杨铁头答应等方晨雨考完中考就过来看房子。他提出要交房租,李奶奶搬出上次和方晨雨说的话,又左一句救命恩人右一句救命恩人,堵得杨铁头没法再提钱。

  两边达成一致,李奶奶把另一条钥匙也给了杨铁头,说:“那我这房子以后可交给你和晨晨了。”

  佘文建亲自开车送杨铁头和方晨雨去火车站。

  李奶奶家里只剩下她和佘希阳。佘希阳摘下耳机,开口说:“嫲嫲,你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看着也普普通通。”佘文建开了娱乐公司,佘希阳从小见过不少明星,一般人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李奶奶说:“这孩子暖心。”她朝佘希阳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微微聚拢买,显得格外慈祥,“以后你遇见的人多了,就会知道这样的孩子有多难得。”

  佘希阳没反驳,起身扶李奶奶到外面晒太阳。即便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好生活,佘希阳的教养还是非常不错的,至少在尊老爱幼方面做得很好。

  李奶奶见孙子够贴心,一颗心也稍稍放回肚子里。她拉住佘希阳的手,给佘希阳说起方晨雨是怎么陪着她的,到最后才讲起她们的初遇。

  听到当初李奶奶在街上摔倒,佘希阳说:“爸爸早就说要接您去港城了,您非不愿意。”

  李奶奶说:“唉,你爸爸那句话说得好,哪儿都没家乡好,小阳,月是故乡明啊。”

  佘希阳点点头,心里却不太理解。不过他聪明,没反驳李奶奶的话。

  另一边,佘文建送方晨雨和杨铁头到火车站,放他们下车后邀请道:“你李奶奶去港城后可能会不习惯,下回我让人帮忙订好机票,带你去港城陪她几天。”

  方晨雨想到和李奶奶的约定,认真地说:“我也和李奶奶说好了,我会攒钱去看她的。”

  “哪有让你小孩子攒钱的道理。”佘文建说,“要是你李奶奶住的不开心,我就让人来接你。到时还得耽搁你的时间,算起来是我赚了。”

  方晨雨与佘文建道别,和杨铁头一起去买好车票,坐在候车厅等车。见杨铁头绷着脸坐在一边,方晨雨开始找话题:“我觉得佘叔叔好厉害!”

  杨铁头很赞同:“对。”哪怕是对待他们这样没办法带来利益的人,佘文建也非常真诚,可见他是个很有孝心的人。他孝顺李奶奶,所以爱屋及乌地对他们和颜悦色。事实上这样的人他们平时哪里接触得到?现在正是经济发展的重要时期,哪怕是市里一把手见了佘文建也得殷勤对待,希望他们这些走出去的人能回来投资。

  火车一到,方晨雨和杨铁头踏上回程。爷孙俩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方晨雨忽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手镯微微发烫。她愣了一下,伸手去摸了摸,发现刚才那并不是错觉。为什么李奶奶送的镯子会突然变烫?

  这种烫并不会把人灼伤,但烫热的感觉又那么明显。方晨雨拧起眉头,正要好好看看镯子到底怎么了,就看到个老大爷哆哆嗦嗦地把行李往架子上放。

  “老爷爷,我来帮忙!”方晨雨顾不上镯子的事,跑过去脱了鞋子站到椅子上,帮老爷爷把行李摆到行李架上。

  老大爷长得慈眉善目。他笑着说:“谢谢你啊,小姑娘。你多大了?”

  方晨雨麻利地穿好鞋子,坐回对面的座位上回答老大爷的问题:“我十四岁半,马上十五岁了。”人在年纪小的时候总想要快点长大,因此方晨雨特意强调自己很快要十五岁。

  “那你和我重孙女一样大。”老大爷笑呵呵地说。

  “哇,老爷爷您都有重孙女了,还和我一样大!”方晨雨有些吃惊,“您看起来身体还很棒!”

  “这皮囊看起来还好,里头的东西早坏透了。”老大爷说,“我这也是趁着还能走能动,到处看看。这回我在家里呆腻了,自个儿溜过来看看重孙女。”

  “您孙女叫什么名字?”方晨雨好奇地问。

  “我孙女叫文静。”提到自己的重孙女,老大爷笑眯起眼。

  “文静!”方晨雨吃惊了,“您是不是姓裴啊?”

  这下轮到老大爷惊讶了:“怎么,你认得文静?”

  方晨雨说:“我和裴裴同校的,不同班!不过我们现在经常一起晨跑呢!”她高兴不已,“裴裴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方晨雨才注意到镯子还是烫烫的,而且她还看到老太爷手上戴着的佛珠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方晨雨忍不住夸道:“裴爷爷您这佛珠看起来好漂亮,还会发光!”

  裴老爷子笑道:“阳光好而已,哪有发光那么夸张?”他和方晨雨说起这佛珠的故事,“这佛珠还是我祖父传给我的,当年我祖父打仗时护住了一个道观,当时那个道观里居然住着个和尚,你说怪不怪?”

  方晨雨最喜欢听故事了,她惊奇地说:“为什么道观里住着个和尚?”

  “当时到处兵荒马乱,道观也曾被劫掠一空,道观里所有人都被杀了。”裴老爷子叹了口气,“和尚和观主是好友,约好每年下第一场雪时要见个面谈论佛道经义。这一年和尚过来时发现自己来晚了,观主已经被杀了。后来和尚收留了不少逃难的人,靠着道观阻挡土匪和兵匪。我祖父带着兵路过的时候道观破破烂烂的,还被人给围了。”

  “所以您祖父就救了他们吗?”方晨雨问。

  “对。”裴老爷子说,“和尚就把这串佛珠送给了我祖父。听我祖父说,这串佛珠历史久远,怕是传了有上千年,后来还救过我祖父一命。”

  “那可真厉害!”方晨雨满眼惊叹。她又问出另一个疑问,“和尚为什么在道观里不走了?那里不是很危险吗?”

  “我祖父也问过这个问题。”裴老爷子说,“那和尚说,今年的约定没有完成,他不能走。”

  “那岂不是以后他都不能走了?”方晨雨忍不住说。观主已经被杀死了,约定自然不可能完成了。

  “是的,他不走了。”裴老爷子说,“我祖父说那位大师最后是在道观里圆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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